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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写过，武则天所作所为，可说是： 为唐朝盛世做铺垫，又大大推迟了唐朝的衰亡。 众所周知，则天从垂帘到称帝期间，主要被后世诟病的，无非三点： 一是不择手段，杀人太多，鼓励告密，大用酷吏，“请君入瓮”。 二是私生活号称糜烂——当然这点赵翼有不同意见，他的意思：男帝王能佳丽三千，女帝王睡几个男人有啥了不起？ 三是对外军事屡有失策，安北安西，基本放弃。 然而回头看看，积极面也挺多： 武则天劝农薄赋，对农民颇为宽容。 唐武德元年天下180万户，李世民玄武门之变前两年219万户，李世民驾崩那年360万户，高宗永徽三年380万户。 到武则天退位那年，615万户。 在中古，人口增长是老百姓生活水准的基本体现。武则天一朝，百姓日子是挺好过的。 且，武则天敢用人，而且推崇文化人。用人不看门第，文化普及狂热。沈佺期、宋之问、陈子昂都是她用的人。狄仁杰、張柬之、桓彦范、敬晖、姚崇，都是她提上来用的人。 武则天前后用过73个宰相，换得太频；但反过来，武则天手下，确实没有过权臣。 即： 武则天垂帘与在位期间，倒霉的是唐朝宗室、关陇豪族。 得意的是寒门学子、普通百姓。 当然，还有美男子们：比如薛敖曹、张易之、张昌宗…… 唐朝后来是怎么衰落的？王夫之说：河北强，唐衰；河北弱，唐亡。 唐朝自安史之乱后，藩镇割据，宦官临朝。说到底，就是各色利益集团搞割据了。 有点常识的都知道，大多数朝代，多半会经历这么个过程： 天子开国，琢磨怎么处理宿将功臣。 刘邦是削平诸将，吕后临朝，分王天下；文景之治平吴楚七国，汉武帝得到了一个集权的天下，才能大展宏图。赵匡胤是杯酒释兵权。顺治朝是开国封王，然后康熙擒鳌拜、平三藩，才算大统。 换言之，大多数朝代，君王都要开两遍国：一遍统一天下，一遍清利益集团。处理得不好的，就会变成，明明只想清一两个异己，却牵连得天下扰攘，浩劫不断。 唐朝开国，关陇权重。武则天临朝，剿灭关陇贵族，提拔平民才子。 于是李隆基不必面对一群已经发展壮大的长孙氏，可以用他的姚崇宋璟张说们。 如果武则天没搞定关陇贵族、培养姚宋他们的话，很可能，到李隆基手里时，天下已经是唐文宗必须面对的局面了。牛李之争也许提早上演。 如是，武则天等于是，接过了唐朝江山，把利益集团噼里啪啦给收拾了，内政数据都升满了，老百姓也安居乐业着，所谓“贞观遗风”，然后神龙年一闹，顺理成章还给了李姓子弟，还给了李显、李旦和李隆基。 武则天死后，权力基本在李显、李旦、太平公主、李隆基们之间转——那都是武则天一脉的孩子们了。 长孙氏、关陇贵族、黑齿常之、周兴、王皇后与李唐其他宗室，大可以用无限恶意咒骂武则天，而且甚为合理：确实他们被武则天剪除了。 但唐朝的普通农民、永徽到神龙到开元天宝年间得益的平民文化人，以及李隆基自己，至少在武则天当政期间，没怎么吃亏。 但这里头，还有一个更重要的角色： 唐高宗李治。 一般后世民间传说，都认为武则天英武强悍，李治仁懦畏缩。阴盛阳衰，才会让武则天夺了天下。 这却是想得左了。 一个懦弱的人，敢在脾气冲动的父亲还活着时，跟庶母私通？ 一个懦弱的人，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娶庶母、立为后？ 一个懦弱的人，敢不到三十岁，就将舅舅长孙无忌与关陇集团，一网打尽，自己提拔一堆人？ 李治啊，一点都不弱。 唐太宗与长孙无忌，都认为年轻时的李治仁懦。然而欧阳修后来写《新唐书》，说这俩都没认清李治。 论迹不论心，咱们看李治的作为，若要概括，则可说是闷骚，是鸡贼，是外柔内刚。 先前李治俩哥哥李承乾与李泰争太子位时，李治两不得罪；俩人后来倒霉了，他也不落井下石。因此太宗与长孙无忌都认为仁懦。太宗是觉得他不会排除异己，长孙是认为他好控制，于是李治上位了。 长孙无忌一开始还觉得自己与李治是利益共同体，于是搞冤狱弄死了吴王。 此后，李治要立武氏，发现朝政都被长孙无忌控制，于是自己提拔许敬宗李义府等，自立门户。 再利用吴王旧案扩大化的例子，反过来搞死了托孤重臣长孙无忌和褚遂良，从此大权独揽：好一个扮猪吃老虎。 当然，斗争除外，李治内政上很有作为： 对内则轻徭薄赋，低调俭朴，户口增长，经济发达。 对外则蚕食为主，终于登基十几年，吞掉高句丽。 他是个很能忍的人，按部就班，一点一点来。 所以说他闷骚鸡贼，在于： 后世说到他杀舅舅、夺大权的事，似乎都是武则天做的。李治与武则天二圣临朝，大家都以为武则天控制朝政了。 其实吧，李治直到死前一年，都掌握着宰相任免权。 众所周知，唐朝三省六部，议政和实行不在一个部门，相权极重。宰相任免权还在李治手里，那就什么都在李治手里。 即，日常许多事，武则天处理；李治始终没放过大权。 武则天自己前后任用了73个宰相，这是学谁呢？答：李治。 在长孙无忌与褚遂良死后，李治从来没有过一个权相。 武则天用完酷吏就杀了，这是学谁呢？答：李治。 李义府和许敬宗是他用来对付长孙的，对付完了，他自己再把李义府给收拾了。皇权始终在李治手上。 历来皇帝一旦不肯分权给宰相，总是要借用外戚甚至宦官来做白手套。 像李治借用的，就是武则天，自己的老婆。 说难听点，在公元682年之前，武则天就是李治的门面，就是李治的打手，李治让她咬谁，她就咬谁。她负责许多日常工作，背许多锅，李治可以安心养他的风眩病，掌握着大权，还不用担心有人夺权——武则天的一切权力都来自于李治，甚至后来能夺李显的位置，也是李治遗诏里给的权柄。 李治一朝，用好了一堆人：文有辛茂将、卢承庆、杜正伦、韦思谦、戴至德、张文瓘、魏元忠；武有苏定方、裴行俭、薛仁贵、黑齿常之。这些人多不是开国大将，结果都成就不错，而且没一个得以专权。 李治对权力的分寸和把握，鸡贼着呢。甚至武则天也没逃离过他的控制： 武则天的政策，基本也没违背李治的宗旨。 这不，到五王闹神龙后，武则天还不是要去跟李治合葬，国号归唐？ 从结果上来看，是这样的： 李治登基时，唐朝人口不超过400万户，高句丽还在为患，朝政被长孙无忌为首的关陇贵族控制。 半个世纪后武则天退位时，唐朝人口超过600万户，高句丽已被李治搞定，长孙无忌们被李治杀了，李唐宗室被清得七七八八。科举制已经冒头，平民才子层出不穷。李白、王维、杜甫们的时代快要到来了。 李治在位时，唐朝疆域达到最大；他老婆登基后基本秉持他的做派，继续收权搞经济。 这是他的成就。然而众所周知，一将功成万骨枯啊。 李治明明施展了那么多狠辣的手腕，却不沾一点血腥的名声；明明坑杀了舅舅拆碎了关陇派系自己组门户，却是一脸“都怪老婆太凶呀我其实是好孩子嘤嘤嘤”的嘴脸。 李治+武则天这对完美搭档，一个红脸一个黑脸，唱得着实好。武则天当然大出风头，但最大的赢家，其实还是李治： 他只是很懂得闷声发大财，不像孙子李隆基晚年那么爱热闹罢了。 《旧唐书》说李治：
毕竟很年轻时，他就被钦定为长者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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