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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发厅的风波(小说)

 依然听雨依然闲 2018-07-31

      
​            美发厅的风波(小说)

     
                                            周    敏


​                  一

钱总何许人也。想当年,钱总作为银行分管信贷的副行长,那叫一个威风啊。他的身影大多晃悠在高档酒店,KTV,桑拿浴,洗头房之间,美女如云伴左右,吃香喝辣嘛嘛香。

十年前的一个下午,钱总在酒足饭饱之后,晃晃悠悠歪步来到一个名叫“飞发走丝”的美发厅。钱总满头的乌发油光铮亮,他要将无须再理的头发理一下。钱总以理发为名,实际上是来找一个叫小殷的姑娘。

小殷17岁出头,蜂腰细肩,面若桃花,樱桃小口,说一口以北京方言为底蕴的普通话。小殷长得水灵,笑容可掬且很会说话,深得钱总喜爱。钱总三天两头就来光顾一下这个美发厅,要么理发,要么洗头,主要目的和小殷调笑一番,放松以后便满意而归。

恰好这天小殷没在,钱总老大不高兴,便躺在理发椅上不起来,蛮横无理的大声叫嚷:“把老板喊来。”

一个叫兰姐的黑瘦女人走过来,轻声细语的对这个叫钱总的人说:“对不起,今天小殷的‘大姨妈’来了请假没有来,我来给你洗头好不好。”

钱总很生气,大声呵斥:“好个屁,我的头怎么能随便让什么乌七八糟的人来理呢?你打电话跟她讲,我在这儿等着,她大姨妈走了以后让她立即过来。”

兰姐也十分生气,恨不得打他两个耳光,把他从理发椅上拽下来。考虑到店面生意,强压怒火,对钱总说:“你不懂啊,小殷她‘大姨妈’来了,她不能来了”。

钱总显然真不懂什么“大姨妈”,吼道:“她大姨妈是哪个,晚上陪她不行吗?叫她赶快过来。”

就这样,钱总因为喝了酒,颠三倒四在兰姐的理发厅折腾了一下午,不但白白占用了一张理发椅,还因为高声嚎叫影响了人家几茬生意。最后,兰姐忍无可忍,叫来自家兄弟,将钱总从龙椅上拖下来,推出门外,并对钱总下了永久性的逐客令:“你以后再也不要到我理发厅来了。”

钱总也放出绝话:“我有钱没地儿化,一辈子也甭想照顾你生意了,再不要见到你。”

钱总原是这个理发厅的常客,这次遭遇过后,果然再也没有进过“飞发走丝”的大门。

 

大约是这次遭遇后的第二年,钱总因为受贿和巨额财产来历不明被判刑六年。据说从他家搜出现金800多万元,还有许多金条首饰及古玩。原来钱总是一个贪官,钱来得容易,所以飞扬跋扈,不可一世。

  出狱后,老钱当然没有了昔日的光环,被开除了公职,钱财也被没收了,几乎变得穷困潦倒了,一头的乌发因为磨难而掉得只剩几小缕了,必须从脑门边上拉过来才能勉强遮盖秃顶。

话说兰姐这几年也有了很大的变故。

兰姐自己手艺精,而且善经营,会管理,门面市口又好。因此兰姐的生意一直很红火。最旺的时候,她的美发厅从一间门面开到三间门面,拥有20几个理发位。她曾亲自告诉她的闺蜜,一天能挣好几仟。

兰姐告诉顾客做头发的用品都是名牌,护发素叫“巴黎卡诗”,洗发液叫“海飞丝”,烫发素叫“威娜”、“欧莱雅”,其实就是一般的化学液体。一个头做一下好几百块钱,而成本20元不到,暴利啊。兰姐还买了几个门面出租拿租金,又买了两辆出租车租给别人开。

不料,兰姐因为生意做得早,弄头发长期接触化学用品,结果生了一场大病,住了几个月的医院,花了一百多万。把几年辛辛苦苦挣得现金全花光了,只剩下门面、出租车两项不动产。

生病后兰姐不得不歇业了,医生告诉她,她的手再也不能沾任何洗发液了。她眼瞅着银子也不能再挣了,只能靠房子和车子租金过活。

一场大病似乎使兰姐明白了很多,要强的性格,抓钱的欲望都消磨殆尽。老老实实地在家静养了几年。但兰姐不大不小50挂边,在家太闲得慌。于是,在生病后的第九个年头把自家靠居民区路边住房的地下室清理干净,弄成仅有一张座椅的理发室。因为房间小,通风不畅,所以收费很低,每人5元,立了一块招牌叫5元理发室。洗发她不再用液体,改用香皂。兰姐手艺娴熟,价格便宜,生意尚好。但现在开一人理发室和当年开理发厅可不是一回事。用兰姐的话来说,也不指着它挣钱,只不过是打发时间。


真是冤家路窄。

老钱和兰姐实际上住的是一个居民区,不过以前都各忙前程从未在小区碰过面。

鬼使神差,10年后的一个傍晚,老钱感到头皮有点痒,看到5元理发室正中下怀,显然是囊中羞涩。老钱拖着步子,探头探脑,小心翼翼的走进室内,一眼就看见兰姐正好给别人理完发收钱。老钱收脚想走,不想被兰姐叫住。

兰姐说:“老师傅请坐,我这就给您理,包您满意。”说着还用一次性纸杯给老钱倒了一杯白开水。兰姐实际上也一眼就认出了“钱总”。

老实说,在没有冲突之前,老钱为了一点美色也没少给“飞发走丝”贡献大洋。兰姐怎么会认不出老钱呢。只不过是装着不认识,给老钱留面子而已。

兰姐自从经过大病折磨,把人生已看开了很多,还会计较十年前的冲突吗?当然也更不在乎多挣那5块钱。事实上她早就知道老钱出事了,也知道老钱落穷了。或者说,在任何人都不可能想到老钱要倒霉的时候,兰姐就做过预言:“这家伙迟早要出事。”后来果然应验。兰姐当时肯定有快感。但后来自己遭遇大病几乎破产,对老钱的处境倒生出一丝莫名其妙的同情,多次想到老钱,甚至拿老钱做比较来宽慰自己。老钱是多么风光,多么有钱啊,最后还不是落得鸡飞蛋打。自己拼命挣得的钱送给医院打了水漂,生意不能做,不也是命中注定吗。老钱受贿违法,自己用假洗发水以次充好,赚得不也是昧心钱吗。

老钱的一头乌发几乎掉光了,是苦闷所致还是假洗发水用多了还真说不准。回到当下,兰姐为了缓解尴尬,主动找老钱聊天:“啊呀,这不是老钱嘛。这么多年不见面,我还真差点认不出您了。您退休了吧。身体还硬朗吧。”好像以前从没有发生过冲突,也绝口不提老钱犯法的事。

老钱只说:“还好,还好。”也回避谈自己,不想触及痛处,顾左右而言他:“兰姐那么大的场面不做,何苦跑到小区里来憋屈呢?”

兰姐显然比老钱豁达畅快,把自己生大病歇业的遭遇痛快地叙述了一遍,最后补充道:“本来我也不想再干事了。实在无聊,开始每天都到小区操场树荫下和老头老太太们玩牌打发时间,有好几次被老太太生生从石凳上拉起来赶走,还说我年纪轻轻,好逸恶劳。”

老钱听到这儿,很不是滋味。因为他想到了自己类似的遭遇。他也是因为无聊,跑到银行离退休活动室想打打牌,竟没有一个人搭理他,好不容易见到三缺一有一个空位,要往上挤,竟被人推开了,告诉他,人已约好了,马上到。老钱感到脸上挂不住,没话找话说:“这地上这么多烟头纸屑,也没人打扫一下。”不想一个靠墙坐着阅报的人甩出一句生硬:“你哪不是人啦,你把它扫扫嘛。”把报纸从盖着的脸上移开,又不紧不慢的补了一句:“你以为你还是行长啊!”不知是受了烟刺激还是受了话刺激。老钱一阵咳嗽,十分狼狈地离开了活动室。

想到这里,老钱忽然对兰姐同情起来,他和兰姐一个违法一个违规,两人的遭遇虽性质不同,但由盛而衰这个人生轨迹倒有几分相像。

大约是感情发生了变化,老钱突然感到兰姐手指触碰到自己的头皮是如此的柔和,感受到和以前小殷理发时肢体接触一样的快感。

老钱最后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同样的遭遇哦。过去的所作所为,后来都是要还的哟。”

兰姐没有接茬,她没有完全理会,或完全没有理会,话里包含的酸甜苦辣人生感悟只有老钱自己心里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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