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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蔚:《花笺记》: 一部激活了哥德艺术思维的中国作品

 昵称16627923 2018-08-03

花笺记: 一部激活了哥德艺术思维的中国作品

李蔚 

 

在我国南方广东,流行着一种名为“弹词”的曲艺,艺人自持乐器,以地方话,边奏边唱。这种演唱艺术,一唱到底,连一句道白都没有。它的方言脚本,在潮州,叫做“歌册”,在客家人居住的地区,称为“五句落板”,在省城广州,则叫“木鱼书”或“木鱼歌”。它极受民众欢迎,脚本曾一再翻刻,总数不下五百余种,册数超过几千万册。不少节目曾在国内和南洋一带百年传唱,久演不衰。

《花笺记》是广东弹词里最出色的脚本之一,演绎的是一段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苏州吴江县虚岁十八的才子梁芳洲,奉母命到长州舅母拜寿,闲步花园,在牡丹亭畔,偶见两女弈棋。南边一个“头发拖肩”的,叫杨瑶仙,系姚母的娘家侄女,芳龄十六,也是前来这里,给姑妈祝寿的。此女“生平好着白衣裳”。梁生一见钟情,迷恋得不能自已,开始了苦苦地追求。他寻找机会,向瑶仙的丫鬟芸香淋漓尽致地作了倾诉。此前,瑶仙无意间曾读到过梁生对她一首詩的和作,粗略地得知其心意才情。但是,当芸香“闺阁达情”后,瑶仙虽然心略有所动,但感情主流则仅限于同情。后经芸香多次穿针引线,瑶仙梁生接触、了解得多了,终于走进爱情的漩涡。历尽艰难,有情人终成眷属。




 

 

 

这部作品艺术成就颇高,不仅情节委婉曲折,跌宕起伏,情节发展自然,引人入胜,而且词藻优美,语言绮丽,音节铿锵,整个故事富于节奏感,在民众中,曾经广受欢迎。前人将其与《西厢》相媲美,说:“曲本有《西厢》,歌本有《花笺》”,二书“文笔声调,一样绝世”,“可称合璧”。甚至说:“读书人案头无《西厢》、《花笺》,便非会读书人。”

《花笺记》在国际上曾引起广泛的关注。早在1824年,就被英国汤姆斯译成文,在伦敦出版。两年后,俄国的《莫斯科电报》又将其译为文,在首都圣彼得堡出版。1836年,德国辜尔兹将其翻译成德文出版。1866年,著名东方学家施力高将它译为荷兰文,在印尼出版。1868年,鲍夫林又从荷兰文转译为文,在伦敦出版。1876年,丹麦学者史密特译为丹麦文,在哥本哈根出版。1876年,国人罗斯尼译为文,在巴黎出版。

爱情是人类区别于其他动物的一种独有的精神活动,美丽、高尚而纯洁,显示了人之为人的本质之一。尤其在情窦初开的少年时期,它不杂任何世俗成分,像春风摇曳中蓓蕾初放的鲜花般的清纯。《花笺记》写的正是这种少男少女的清纯之爱,对少年男孩初恋心理的刻画,尤其入木三分,读后令人经久难忘。

 

 

 

  

 

 

 

 

《花笺记》是末的作品。当这部以描绘少男情愫见长的作品传入欧洲后,引起了对少年初恋心理有独到体察的德国大诗人哥德的浓厚兴趣。哥德生于1749年,殁于1832年。在他生前,我们已知的译本尚未出版。他读到的是文版《花笺记》。弥漫全书的青春气息,委婉曲折的故事情节,清隽秀丽的诗歌语言,深深地激发了他的创作灵感,他挥笔撰写了十四首意味隽永的诗篇。德国著名的哥德研究专家卫礼贤,是这样分析这组题为《中德四季与晨昏合咏》的著名诗歌作品的:

 

   总括地说一句,哥德在写这十几首诗时,是受着《花笺

记》的冲动,心情是很不平静的。他把由那本书里所得到的

冲动,放在脑筋里融化组合过。他接受冲动的态度是活的,

不是死的。因为他能够鲜活地理解这些冲动,深深地钻进它

的幕后,所以他的思想能够和中国的真正精神,直接地深深

吻合。

 

哥德是以此前1774年出版的《少年维特之烦恼》,而从一位普通的德国作家,一跃而成为世界诗人的。为我国读者所熟知的这本小说,内容丰富,思想深刻,喊出了一代青年要求摆脱封建束缚、建立合乎自然的社会秩序和平等的人际关系、实现人生价值的心声,是狂飙突进运动的一颗硕果,但从艺术上讲,却是以成功地描绘少男情窦初开时的爱情心理,为其最为突出的贡献,其描写的生动与深刻,为世界文学史上所少见。维特初识绿蒂,他的心就整个被她“俘获”了,他爱她爱得刻骨铭心,恋情像凶猛的山洪,一发而不可收。其痴迷之情,与《花笺记》里梁生之于瑶仙,异曲而同工,都是充满了盲目性,直觉而缺乏理智。维特最后由于包括爱情绝望在内的多种因素的刺激而自杀,梁生在爱情受挫时,也多次想到过自绝于世,并且真的气闷而死去过一次。维特梁生同为对月长叹、对花落泪的多愁善感的青年。维特对大自然极为敏感,他热爱自然,思想感情总是随自然的变化而变化;他是把绿蒂作为自然、纯朴和美的化身而爱恋的,而且两人的心是相通的,在精神上、感情上他们有着许多共同的东西。同样,梁生看重的也不是瑶仙的外在的体貌,事实上作品对瑶仙的美丽极少描绘;女主人公的着装也十分雅淡,仅“白纱裙衬白罗衫”,直可谓素面朝天。吸引梁生的是她的内在的无可言说的清纯与美丽。他俩同样在是精神气质上相互吸引。甚至,绿蒂的原型——夏绿蒂本是蓝眼睛,而哥德创造的绿蒂,却换上了东方中国人特有的“乌黑的眸子”。哥德的《少年维特之烦恼》和中国的《花笺记》,两书在表达情窦初开时少男爱情生活之新鲜、清纯而强烈的深度上,在人物心理描绘的成功和情节的生动具体上,在艺术成就的突出和艺术感染力的浓烈上,都达到了相当高的程度;是东西文化在艺术上彼此映照的双峰。两部作品整体气质上种种内在的相似性,说明哥德对《花笺记》的热爱发自肺腑,是其艺术气质使然的。


 

 

广东弹词木鱼书《花笺记》改编搬上潮剧舞台

 

《花笺记》在东方各国也流传很广。由于广东人居外的侨甚多,随着华人居住地方的扩展,此书得到了广泛地传播。除了前述印尼出版的荷兰文本外,东南亚各国也皆有不同版本的流传。其中,越南传得最广。早在十八世纪前半页,阮辉似等人相继用当时通行的喃字,润色加工改写,多次翻刻出版了《花笺记》。1875年,杜夏川又经过一番修订,以《花笺润正》的书名重新出版。1936年,阮文素又改用现行的拉丁化的越南文字翻印。在日本,也有《花笺记》的本子在民间流传。汉学家波多野太郎并曾经撰文推荐过这部著作。

2008.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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