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诗话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芳草已云暮，故人殊未来。乡书不可寄，秋雁又南回。”这些格调清新，寓意深长的诗句总是给人以美的享受。

秋天是一年四季中最美的季节，霜林醉红，丽日高照，长空如洗，云淡风轻。天宇变得深邃旷远，明净疏朗，朵朵白云伸手可摘。秋景、秋色、秋声、秋意，不知启迪了古今多少诗人的灵感，留下无数辞赋华章。从楚国屈原的《离骚》到近代诗词，从晋代潘岳的《秋兴赋》、宋代欧阳修的《秋声赋》，咏秋几乎成了中国的一种文化传统。

然而，“天凉好个秋”是一种秋，“秋风萧萧愁煞人”又是一种秋。古人咏秋多悲凉之声——“深秋无事不伤情，花也飘零，叶也飘零”，“雁过也，正伤心”。最早的悲秋文字大概要推战国时宋玉的《九辩》了：“悲哉，秋之为气也。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这是一幅凛冽的悲秋图。柳宗元有“秋来无处割秋肠”。中唐诗人李贺在《秋来》中描绘秋夜：“雨冷香魂吊书客，秋坟鬼唱鲍家诗。”大文豪杜甫在《茅屋为秋风所破歌》中的“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是安史之乱中家国罹难，万民涂炭的生动写照。

真正的“悲秋”大家应数北宋词人柳永，他的传世之作《八声甘州》、《雨霖铃》和《雪梅香》把秋写得令人伤情，怆然涕下，悲不自胜。“对潇潇暮雨洒江天，一番洗清秋。渐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动悲秋情绪，当时宋玉应同：“渔市孤烟袅寒碧，水村残叶舞愁红。”柳永才高八斗，为人豪放不羁，流落各地，潦倒终生，难怪他的诗词如此悲戚隽永，令人感喟。

秋天大约总是这样让骚人墨客触景伤怀，面对瘦花、残阳、黄叶、秋风、雁叫、虫鸣的悲凉情景，便大发思古之幽情。其实景本无异，异的是人的心情。自古以来文人因仕途失意、怀才不遇，往往把满腹惆怅排遣于山水之间。屈原大夫被谗言所黜，涉江远流到西楚，行吟出“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的美韵华章，但终究过不了汨罗江。

“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范仲淹在这首《渔家傲》中写出了北宋边关戍卒和西夏长期作战思乡南望的“征夫泪”，读来如闻朔风猎猎作响，似见塞外大漠孤烟、苍凉肃杀的场景。秋天，尤其是中秋，是令天各一方的亲人倍感思念的季节。

唐人沈佺期的《独不见》和王昌龄的《边愁》正是抒发了凄凉独处的少妇临秋思夫、边塞征人思妻伤怀的愁苦。“卢家少妇郁金堂，海燕双栖玳瑁梁。九月寒砧催木叶,十年征戍忆辽阳。白狼河北音书断,丹凤城南秋夜长”;“烽火城西百尺楼,黄昏独坐海风秋。更吹羌笛关山月,无那金闺万里愁。”

倒是刘禹锡的诗格调清新朗阔,愁肠百结的悲秋之气为之一扫。“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读之如饮甘露，如品香茗。北宋宰相范仲淹的“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宛如一幅写意的水墨画。曹操《步出夏门行》里的“水何澹澹,山岛竦峙。树木丛生，百草丰茂。秋风萧瑟，洪波涌起”，写出了一派境界阔大的壮丽秋景，是建安文学的代表作，为历代诗家所推崇。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唐初四杰之一王勃的《滕王阁序》诗中有画惟妙惟肖地勾勒出大自然的神韵。晚唐诗人杜牧的“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深处有人家。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脍炙人口，童叟皆知，简直把秋色写成春光了。“荷尽已无擎雨盖，菊残犹有傲霜枝。一年好景君须记，最是橙黄桔绿时。”苏轼这首千古传吟的诗句文辞瑰丽，字字珠玑。虽然“荷尽”“菊残”，而“橙黄桔绿”的秋天才是“一年好景”。意境绵邈，韵味天然。

明清时期的咏秋诗也不乏神来之笔，令人击节。李梦阳、郭登，文徵明的佳句流丽明快,洒脱奔放。“黄河水绕汉边墙，河上秋风雁几行”，“登高楼，望明月，明月秋来几圆缺”；“江城秋色净堪怜,翠柳鸣蜩锁断烟”。而高启的《秋望》最为隽妙,恬淡清幽：“霜后芙蓉落远洲，雁行初过客登楼。荒烟平楚苍茫处，极目江南总是秋。”写的是深秋时节登楼远眺的景象，令人神往，蕴藉委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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