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鲁民
夕阳西下，晚霞满天，尽管是盛夏，西域的风也是凉飕飕的。西域都护府副校尉陈汤正坐在大帐里打盹。中午与几个副将边议事边饮酒，他虽是个书生，却不愿在武将面前露怯，被他们小瞧，就硬撑着多喝了几杯。拼酒固然没落下风，但头还是有点疼，晕晕乎乎的，不由得就昏昏沉沉进入梦乡。这是建昭三年（公元前36年），陈汤在出使西域的路上。
迷迷糊糊中，陈汤梦见了自己的寒酸早年。那时家里穷，无生计，靠乞讨借贷为生，看尽了亲朋好友的白眼。后来他到长安谋得太官献食丞一官，吃喝不愁，也算体面。但他却不满足于在官场里混吃等死，渴望着去轰轰烈烈地建功立业，扬名百世，就主动要求出使西域，一展平生才学，想在那里搞出点名堂。这次，他被任为西域都护府副校尉，与校尉甘延寿奉命出使西域。十多天来，他们一行风餐露宿，昼夜兼程，颇为辛苦，如果不是甘延寿因病耽搁，还没有时间在这里消停两日。梦做到这里，他醒了，揉揉眼睛，伸伸懒腰，狠狠地对自己说，这一趟出来一定要整个大动静，让世人刮目相看，大丈夫出人头地就在此举！
他摇摇晃晃走进大帐旁边的偏帐，甘延寿正在毡子上静卧养神，因水土不服，拉了两天肚子，浑身没劲。问安之后，陈汤对甘延寿说：“这回出去，不能光送送信，拿个回执，咱们得争取立个大功，也不白跑这一趟。匈奴的郅支单于剽悍残暴，野心勃勃，是西域的祸患，也是朝廷大敌，如果我们突袭郅支，定能建立不世功勋！”甘延寿很认同他的想法，觉得他的分析有道理，便说奏请朝廷同意后再行动。陈汤摇摇头说：“这是一项大胆计划，朝廷公卿多是些凡庸之辈，一经他们讨论，必然认为不可行。”
果然，报告打上去后，等了一天又一天还是没有音信。这时候，他们发现了郅支单于的行踪，这是非常难得的战机，如果失去这次机会，什么时候能再找到郅支单于就很难说了。十万火急之中，陈汤决定冒死走一步险棋，就假传圣旨，调集汉朝屯田之兵及车师国的兵员四万多人火速集中。甘延寿听到这一消息想制止时，陈汤手握剑柄，大声呵斥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大军已经汇集而来，你不抓住战机出击，还算什么将领？”
甘延寿素知陈汤为人“沉勇有大虑，多策谋，喜奇功”，而且兵也调来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好依从他，带领各路、各族军兵4万多人，规定了统一的号令，编组了分支队伍序列，浩浩荡荡，大张旗鼓向北进发。同时，甘延寿、陈汤上奏自我弹劾假托皇帝命令，陈述用兵情况。他们将大军分为六路，三路走南道，过葱岭，经大宛；另三路走北道，入赤谷，过乌孙与康居境。陈汤沿路捕获康居副王的亲属及一些贵族，争取了他们的支持，自愿做向导，并将郅支单于的情况作了详细介绍。
大军很顺利地来到了郅支单于盘踞的城堡，让郅支大吃一惊，手足无措。甘延寿与陈汤观察敌情，只见城头上彩旗飘展，数百名披甲兵士登高守备，就令军士四面包围其城，先以密集弓箭展开激烈对射，杀伤守城兵士。第二天，陈汤身先士卒，带领将士四面齐用火攻，又击鼓助威，冒着烟火突破外围的木栅，冲进土城，全歼守军，生擒郅支单于。此战一共斩杀丁关氏、太子、名王以下1518人，俘虏了145人，收降了1000多人。
这次胜利，结束了西汉与匈奴的百年战争，为遇难受辱的汉使报仇雪恨，保证了西域人民的安定生活，大大提高了汉朝在西域各国的威信。大胜之后，甘延寿、陈汤将斩杀的郅支单于等人首级送给西域各国展示，然后给汉元帝发去那封流传千古、扬眉吐气的疏奏：“臣延寿、臣汤将义兵，行天诛，赖陛下神灵，阴阳并应，陷阵克敌，斩郅支首及名王以下。宜悬头槁于蛮夷邸间，以示万里，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上马击狂胡，下马草军书”，是陈汤之类儒将的真实写照，他们文武双全，仗打得漂亮，诗文也写得漂亮。霍去病有“匈奴未灭，何以家为”，辛弃疾有“醉里挑灯看剑”，岳飞有《满江红》，戚继光有“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林则徐有“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其中则尤以陈汤的“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力拔头筹，被认为是史上国人最强悍、最自豪、最长我志气、壮我筋骨的不朽名言，大义凛然，回肠荡气。
“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壮哉陈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