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稿者

脱稿者

戴荣里

 

没在大官场混过，却接触过不少大官;没有大学问，却认识不少大学者。常年在基层混，知道自己和周围人的毛病。在北京，出租车司机可以大成联合国秘书长的模样，天下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在偏僻山乡，一位芝麻村官，可以囊括各类大权，你不服还真不行。多年经验，大人不大，小人不小。大人物多谦，小人物多如螃蟹，横着走路。

我到边疆来工作，以为不同京城。看多了，道理亦然。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老祖宗的话还是有一番道理。当然，凡事皆有例外，可不能说绝对了。官场之事，最锻炼人的思考观察能力。官场的两面人，其实就是中国官场历史的浓缩。有人一当官就变，给亲爹说话都打官腔。有个山东老乡，当上官后，还是耐不住煎饼的诱惑。为了显示做官后的优雅，吃煎饼有别于他人，没有裹尾而食，雅是雅了，汤却溅脏白色衬衫，气的他爹直骂。官员穿白衬衫的多，为了显示自己是官，说话腔调变大后，吐沫星子会落在衣服上;不顾规律，改变吃姿，也会污染了衣服;横着走路，衣服扯的大，坏的快，穿不长。所以看到装逼的官员，我就想笑。官这东西，容易催生官气，容易让人成非人，话成贼语。所以，一旦成官，人则成为气球。好官会把握自己，吹到好处，能让观众观赏就行了；内心膨胀者，则喜欢哪些围在自己身边吹捧自己的人，总认为越大越显眼，没曾想，吹着吹着就吹爆了。

我生性愚钝，为人几十载，见过巧舌如簧的领导不少，也接触过不少色厉内荏的官，当然也有浑浑噩噩的，但出类拔萃的少。我不善讲话，大致因为自幼成长于山乡，如那位见人就躲的狗，上不了大台面，偶尔写点文字，认为是给君子看的，所以就庄重、严肃。况且，写文字可以边想着边写着，有错可以改。可讲话不同，讲话就如泼出去的水，有错再收回去，就十分难。当然，这是为我不善言辞做辩解。有不少人，没当官之前，还能说几句通人气的话，当了官后，先是官话，后是虚话，再就是鬼话，最后是屁话。在中国，让官在说话之路上离老百姓越来越远的职业推动者是秘书。秘书们更多时间沉溺在文山会海里，缺少时间调研，撰写的讲话稿越来越程式话，人一成官，自有秘书捉刀，无论大会小会，无论田间地头，还是调研摸底、访贫问苦，官员缺少了背后秘书的一只手，就无所适从了。所以，好多官员退休后基本不说话。一则没有秘书代笔了，无话可讲;二则自己的官话过时了，说出来没人爱听;三则本该属于自己的接地气的话荡然无存了，搜肠刮肚也找不到该怎么说话。所以，不少当官者后半生很孤独，因为他前大半生在台上很霸道，讲话太多。上帝给一个人的话，据说是额定的，犹如人一生的酒量。早用了，晚年就没有了。

我来瑞丽后，各类官员见过不少，说一句套话：大多数官是好的。可也见过一些两面人，阳奉阴违者，不说人话者，不干人事者，欺上瞒下者，满口官话者，大腹便便者，以小充大者，与商为歼者，蝇营狗苟者，不顾百姓死活者，混天撩日者，盲目自大者，得玉失德者，高高在上者，信口开河者，不顾现状者，与流氓无赖并无二致者，甚至公权私用者，执法犯法者，说动办西者，落井下石者，笑面如虎者，戒毒吸毒者……不是我的眼睛太挑剔，实在是有些官员的做法太离谱，容易让人归类联想。

这时，倘若在官场，有人以百姓的姿态向你话家长，谈读书，讲规矩，说方法，以自己的贴身经验讲现实问题，引领官员向善，向美，向好，他说的话每一句都很实在，他抛弃了官场八股，他用最接地气的语言解释着政策，说明着工作思路。他讲团结，讲情怀，讲气节。面对这样的脱稿者，你会忘记吗？你会脸红吗？你会扪心自问吗？

我来瑞丽四个多月，只见过脱稿者一次，他在台上，我在台下，一直期待着他拿出讲话稿来，可到散会，也没见他的讲话稿。一上午的时间啊！就这样脱稿而说，侃侃而谈。在北京，这样的脱稿者都很少，没想到在边疆见到了。对他，我钦佩有加。

后来，这位脱稿者到另一个州去工作了。他让人转赠我四本书，最让我感兴趣的是他的脱稿汇编资料，我连读了四遍。脱稿者的才华、谦逊、主见和创新精神，成为我永远学习的榜样。

脱稿者所赠予我，不仅是讲话的方式，更是灵魂锤炼的方法。这位脱稿者，让我重新审视自己，审视官场的一切。或许，我的话让一些人感到痛疼，请原谅！面对脱稿者，我也感到自己许多方面应该痛疼。

 

（2018年5月4日早8点完于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