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不认输，哪里有沟壑

 

“骏马面前无沟壑，怂人面前全是坎”，这句话我第一次听到是老领导讲的，他的确是一个能人，从来没有见他遇到过无法排解的困难，无论是工作还是人际关系，无论是酒桌还是现实世界，很多在常人看来无法达到的高度，他竟然都举重若轻地实现了。

工作上，他所带的队伍多是全国的先进与典型，标准之高无人可比肩；职位上，他官居师级之后竟然激流勇退了，生活中知进的人多，知退的人少，他的自信来自于他懂得骏马到哪里都有属于自己的草原；人脉上，在我所在的这座不大不小的几十万人的城市，但凡对我们这个体制有所了解的人，没有听过他名字和事迹的人几乎没有。

但像他这样的人、这样的事，只有膜拜，模仿不来，因为随机处置的智慧不是后天的学习能够掌握的。

这句话之所以给我震憾，是因为它让我想起了自己曾走过的路，以及在这条路上的坎坎坷坷，迈过了哪些困难成就了曾经的过往？有过哪些退缩留下了终身的遗憾？它也让我想起了曾经带过的兵，最早的已经二十二年了，看他们当初的表现和现在的成就，是骏马还是怂人其实早就在一个人的品质毅力中注定了。

它还让我想起了曾经的同学，那些知难而退的人，那些总是有太多借口的人，如今还在抱怨着社会的不公平；那些执着坚韧、努力不息的人，经过多年持之以恒地奋斗，早已功成名就却依然保持着当年那种精进的尽头。

在我十几年上学生涯中，最值得佩服的一个同学，不是那些智商超群总是让我难以企及自叹弗如的优等生，亦不是那些后来官运亨通位高权重的幸运儿，而是一位高中阶段加起来说过的话不超过十句的女同学。她家庭肯定是十分困难的，因为他基本上只有两套衣服，冬天一套、夏天一套，纵然是最热的三伏天，他也是一件长袖袭身，袖口和领口最上面一个扣子肯定是扣的死死的，像极了契诃夫笔下的《装在套子里的人》。那时候，班里有13名女生，其他人都是两个女生搭同桌，独单出来一个高高的她跟男生坐同位，所以，我们班近五十男生只有一个人可以唱《同桌的你》。她资质平平，呆呆的像一个学习机器，任何学习之外的杂事一丝一毫也没有，唯有“死学”，但成绩并不怎么样，在当时的我看来，她的前途实在看不到多少光明。

看不到多少光明的她，高考时果然落榜了，从她的遭遇好多同学都说：“不努力肯定考不上学，但努力了也不一定”。不过，努力的她并没有放弃，而是选择了复读。其时，已经当兵离开学校的我，似乎已经忘记了还有这么一个同学存在。

过了几年，有同学说她考上了研究生，我还诧异：她啥时候考上的本科？再过了几年，有同学说她博士毕业了。从来没有人跟我提起过她一个人奋斗的过程，可能也没有同学知道，因为生性有些“木讷”的她似乎从来不曾表白过自己。但可以想像，一个连衣服都少到可怜的她那些年该当是如何的节衣缩食、自强不息，才能从一个非常非常贫穷的农村走向人才济济的大广州。

现如今，依然没有几个同学有她的消息，她就像一个隐形人一样存在于我们同学之间，几乎没有任何人有她的消息，她不闲谈，也不会在往夕的同学中寻找错失的骄傲，唯有在自己坚持的路上不停息地努力。

她是一个只做给自己看的人。

这样的同学，仅此一个，她在自己的坚持中克服了一个又一个困难，跨越一条又一条沟壑。

我还想谈一下战友李文龙，新兵连的时候是我带的兵。刚见到他的时候，我的确不喜欢他，一是因为他的相貌的确不敢恭维，二是他简直有点死脑筋，“阿谀奉承”的话一句也不会说。这样的兵，在新兵连是会吃更多的苦头的，因为所有的班长都会自觉不自觉地“照顾”一下他。

比如站军姿（其实就是立正站好）的时候，一个人如果想偷懒，首先放松的是屁股，正常情况下是屁股要求是绷紧的，但臀大肌上那些肥肉的确不怎么争气。其二是腿弯，正常情况下要求是挺直的，但多数人累的时候都会自觉不自觉蜷一下腿。班长们这个时候要想逮某一个人，就会悄悄地从身后走过去，拿手指戳一下屁股蛋子，如果是软的就是偷懒了；或者拿自己的膝盖顶一下新兵的腿弯，如果身子倾斜了就是偷懒了。用这一招逮人，屡试不爽，从无失手。

但这一招，在李文龙那里从来无效，任何时候、任何班长来戳他的屁股，都是钢板一块；任何时候、任何班长来顶他的腿弯，都是坚如磐石。这一点，我从来不曾做到过，也未见有其他人做到过，独有他，从来不曾对自己有丝毫放松。

这样的兵我喜欢。

我喜欢的结果并不好，将他带到了训练最狠、纪律最严的临清中队，但他却不以为然，坦然面对，按他的话说再苦能苦到哪里去？有一次训练是跑百米，他用力过猛，一个跟头摔出去十几米，我们都惊呼这次肯定非摔残不可时，他一个骨碌又爬起来冲向了终点线。当我惊叹他摔这么远竟然没有伤时，才发现我错了，他并不是身体没有伤，而是他的信念没有伤。两条裤子的膝盖部位都被搓烂了巴掌大的窟窿，膝盖早已是血肉模糊，甚至还露出了森森白骨。

我想像不到，他是靠什么样的勇气与信念还要坚持跑完一次普通的训练，完全没必要啊？我理解不了。但我理解不了的这个举动为他赢得了尊重，二十一年过去了，那一幕依然在我的脑海里清晰可见，甚至时常还会激励我：不要怜惜自己！

刚当兵的时候，他是一个几乎从来都没有摸过篮球的人，动作僵硬的像个机器人，但一年之后他就能代表中队参加比赛了，两年之后就已经是主力中的主力，这种学习力也是了不得的。后来，他又被选拔到支队机关给主要领导开车，我到现在也不明白，在新兵连时一句漂亮话也不会说的他怎么能干上领导的驾驶员？难道他开始有“眼力劲儿”了？这真是一个莫大的反差。或许，领导喜欢的就是他那股朴实无华的本分。

但塞翁失马，福祸相依，一次车祸之后，他选择了退伍回家。几年之后，在老家依然是干的风声水起，我看到的只是成绩，看不到的是他曾付出过的汗水与委屈。

带兵这么多年，我最善于的是批评人而不是表扬，二十二年了，我欠了他太多表扬，在这里我想说：你就是一匹骏马，值得表扬也值得学习。

2003年的时候，我带第一批政府专职消防员，有很多人选择了退出，理由五花八门，但实质都是一个：受不了这份苦。但有些人自身条件并不好，我甚至都想使个歪点将之“累”走，但他们并不为所动，在我所有人为设置的障碍面前顽强地跨越，不抱怨也不争辩。

十五年过去了，那些做的好的人还是那些勇于面对、敢于坚持、从不放弃、永不言败的人，这些人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困难都有信心去跨越，因为他们习惯了，就像我们所说的“优秀是一种习惯”一样，他们已经习惯了优秀的自己，不放弃任何一点的希望。

所谓的骏马就是在黑暗中依然坚信光明的存在，在沟壑面前依然选择纵身一跃；所谓的怂人，不说也罢，表现形式不一而足，请对号放座，强大内心。

你若不认输，哪里有沟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