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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的活法就有不同的方言

 学海泛舟 2018-08-10

不同的活法就有不同的方言

易中天 

同一件事情,用方言说,就可能比普通话有趣。广州有句话叫“砂煲兄弟”。砂煲兄弟也就是酒肉朋友,但比“酒肉朋友”更俏皮,因为有双关的意义。广州人把“混”叫作“捞”,把“泡”叫作“煲”。混日子就叫捞世界,泡电话就叫煲电话粥。吃砂锅,是既要“煲”又要“捞”的,所以“砂煲兄弟”就是一起混世面煲生活的人。至于他们“煲”的是不是“无米粥”(没有结果的事),那只有天晓得。

这样形象生动的说法,全国各地都有。成都话“贴心豆瓣”,上海话“连裆码子”,武汉话“夹生红苕”,北京话“柴火妞儿”和广州的“砂煲兄弟”都有异曲同工之妙。所谓“柴火妞儿”,就是乡下姑娘;“夹生红苕”,就是又蠢又笨又不懂规矩的人;“连裆码子”,就是同伙;“贴心豆瓣”,就是心腹。但用方言一说,就特别有味。尤其是“贴心豆瓣”,有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妙处和风味。四川人的豆瓣是拿来做酱的。酱谐音将,贴心豆瓣也就是心腹干将。但这干将再贴心,也不过豆瓣酱。豆瓣酱的用场,无非剁碎了做麻婆豆腐或者炒回锅肉。所以,当成都人说某人是某某大人物的“贴心豆瓣”时,讥讽调侃的味道便很麻辣。

方言为什么比较有趣呢?因为方言是民间话语,不像官话那样有许多讲究。方言原本就是“一方之言”。只要一个地方的人听得懂,就能成立,所以各地方言中都有一些外地人听不懂的词儿。

多样也带来了丰富。比如“打”,在粤语中就有十几种说法。除了一般的打,还有“舂”(用拳头从上往下打)、“挞”(用手背打)、“捆”(用手掌打)、“凿”(屈着指节从上往下敲脑袋)、“做”(悄悄地打)、“砌”(狠狠地打),等等,正所谓“怎一个‘打’字了得”!

这是古风。古人说话,其实比今人讲究。比如肌肉皮肤,在古代就不是一个概念。人曰肌,兽曰肉;人曰肤,兽曰皮。皮是和毛联系在一起的。毛长在皮上,所以说皮毛皮毛,“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人身上没有毛,因此不能叫“皮”,只能叫“肤”,同样,肉是可以吃的(肉食或食肉)。人不能吃,因此不能叫“肉”,只能叫“肌”。“肌肤受之父母”,不能说成“皮肉受之父母”;而大老爷在堂上恐吓人犯,说“从实招来,以免皮肉受苦”,实际上就有点不把人当人了。

后来就没有那么多讲究了。肌肉皮肤,混为一谈。因为语言要统一,许多地方都得马虎一点,只好含糊其辞。所以普通话往往粗疏,方言反倒过细。比如“没有”,闽南话就分“无”和“未”。无是不存在,未是还没有,一个立足于空间,一个立足于时间,但到了普通话那里,统统是“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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