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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亲母亲(万红散文)

 万红小屋 2018-08-13
我的父亲母亲

        万红

   去年父亲母亲来了一趟厦门,只住了两个月左右,就匆忙地返回老家山东了。
   我很惭愧自己竟无力挽留他们;经济上的拮据也无法让他们过上好些的日子。但无论怎么说,两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宁愿回农村老家去放羊也不愿在厦门“闲赋”,表面上看来多少都是对现代文明的一种“抗争”和“排斥”。

   “怎么会觉得无聊呢?看看电视,打个电话,一天就过去了。”妻曾试图劝二老不要回去。
   “等你们都去上班了,我和你妈呆在家里,就象关在笼子里一样。”父亲说。
   “那你们可以出去走一走,转一转,散散心呀。”妻又说。
   “去过了,走一走,看一看,第一趟图新鲜,第二趟算熟悉,再走也没事干,没什么目的,就觉得没意思了。”
   “也可以找人聊聊天呀,小公园那边不是每天都有很多老人家在打太极、聊天的。”
   “嗨嗨,这边的人呢,很多都不敢接近别人,好象老是怕被骗了一样。再说,我和你妈说的是方言,和他们也谈不来。”父亲的理由显得很牵强。
   我没有说话,但二老看得出来我是不想让他们回去。

   晚上,母亲单独找我谈话。她说,你父亲是看你经济上困难呀。我们几天前遇上一个老乡,是个离休干部,他都七十几岁了,可看上去比你父亲还年轻,人家早上练气功,上午打门球,下午打太极,晚上去老年舞厅……那是神仙日子呀,一个月还有三千多块离休金!另一个老人,是个退休老工人,每个月也有两千多块钱退休金。可你们两人上班就那挣点钱,要付房子钱,要撑着一个家,不久又要添个宝宝多个开支,还要寄钱回老家去交纳农村的各种集资、提留款,要再加上养我们两个老人的话,负担就更大了。让我们怎么安心这么一天天地白呆着呢?
   “那你们也替我想一下,你们这么大年纪了还回家放羊,人家要怎么说我?”我坚持说。
   母亲叹了口气说:“这些我们都想过了。就是那天,我们散步回来后,你父亲突然说很对不起你。你在外面也有十年了,结婚、买房子、我们都没法帮你,还要你寄钱回家。想起来,当初连学都没让你上完,心里难受呀…… 我们帮不上你,也不能再给你增加负担呀,回家放放羊,打发一下时间,总可以赚些交‘集资’的钱吧,至少也不会亏了本钱…… ”
   我突然感到一种痛楚,那是一种发自心底的痛。从小父亲在我心里就是暴力和权威的象征。暴躁又要强的父亲突然有一天说了一句“对不起”我,带给我的感觉根本不象曾经预期的精神上的胜利而更象一种打击。
   父亲的绰号叫“犟牛”,但这头牛已经不能犟了,也不能“耕地”了,他已经无法胜任那些繁重的农活,他回老家也只能是去放羊。我好象看到已不能耕田的老牛要被别人杀了卖肉前那种茫然无助时的失落。我不敢去想象父亲赶着一群羊走在山野里的画面,那应该和电影电视里面小羊倌吹着笛子赶着一群羊的镜头大大不同……

   昨天打电话回家,父亲在那头笑的很愉快:“孙女的照片收到了,很可爱…… 羊都长得很好,我们两个身体也都结实,你们放心…… 我们忙了一辈子了,闲不住,有点事做心里比较踏实…… ”
   听着父亲愉快的笑声,我想我应该放心。至少,他们在精神上有了些微的保障。
   或许,放羊是他们最好的归宿。我总不能企望我那斗大的字认不一箩筐的老父亲,辛苦操劳了一辈子还学人家喊一声“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之类的吧。对中国的这些已近于麻木的“顺民”们来说,这企望也太高了。而且就算真的有人喊了,即便没被骂做疯子,那声音也会象蚊蚋翁嘤一样苍白……
   至于我,虽然活的也是很累很苦,但相对那么多还在挣扎中的农民,这点苦算得了什么;再说我已经是多半个身挤进城里的人了,只是留了个根在农村而已。
  “知足常乐”,我还有什么好伤感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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