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在美国丹佛的Sharon Roseman女士今年五十多岁了, 她每天的日常是这样的,早上开车去超市买东西,她会打开导航,按照语音提示行驶, 她开得异常慢,一边开一边仔细听语音: “直走,直走,直走….” 汽车启动后,她一路都在直线行驶,总共用了不到半分钟,超市就到了…. 之后,Roseman买完东西回到车上,发动汽车准备回家, 她再次启动了导航,再次仔细听着语音: “直走,直走,直走…” 到了家,Roseman掏出大门钥匙插进锁孔, 她转动钥匙,听到了锁被顺利打开的清脆声音, Roseman长舒了一口气: “总算顺利回到家了,没走错门….” 事实上,超市离家也就几百米的距离,而且是一路直走, 然而,Roseman就是不认得去超市的路,比去超市买东西不认路更可怕的是…. Roseman同样不认得回家的路,每次出发之前她都定好位,设定好导航, 即便按照导航提示顺利开车回到了家,她也不确定眼前这扇大门是不是自家的门,只有钥匙插进去,顺利打开门的那一刻,她才能确定:自己回家了.... 说起来,Roseman本人呢,既没有老年痴呆和其他疾病,也不缺乏基本知识,相反,她受过良好的教育,处理生活中的其他事情都不费吹灰之力,不幸的是,她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几乎完全不认得路.... 这一切,还得从Roseman五岁的时候说起…. 一天下午,还是个小女孩的Roseman在家的后院玩耍,走到自家后院,她有一种爱丽丝掉进兔子洞的感觉,一草一木都无比新奇,仿佛自己是第一次来这个院子一般… 不久之后,母亲到后院找Roseman,看到妈妈过来,Roseman一脸狐疑地发出了一连串的问题: “妈妈,我们在哪儿?” “我们自己的家在哪儿?” “为什么我们会在这里?” “这又是谁家的院子?” 母亲瞪大眼睛告诉她: “这就是我们家的后院啊….” Roseman惊讶地答到: “啊,为什么这里每样东西看起来都这么奇怪?我完全不认识….” 沉默了半晌,母亲用手指点点Roseman的额头: “不要让其他人知道这个秘密,否则他们会说你是巫婆,把你烧死…” 从那一刻起,Roseman就明白了,自己和其他孩子是不一样的,她不认得路,哪怕一觉醒来,在自家后院走一圈,她也会觉到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像母亲要求的那样, Roseman一直保守着这个秘密直到长大成人,, 从小学一直到大学,她的知识储备在增加,但她认路的能力却没有丝毫改善, 这个诡异的缺点让她的生活经历了难以想象的艰辛, 为了保守这个秘密,她不敢告诉别人她不会认路,去学校上学总是跟着姐妹或者同学,从来没有一个人单独去过学校… 而到了学校,她也不是绝对安全,专心听老师讲一会儿课,再把目光转向墙壁, 不一会儿,周围的景致,包括这间教室对她来说就成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她完全不认得这间教室,也不记得教室里让她辨识这里的任何景致…. 不光是教室, 室外的游泳池,河流,海洋,在Roseman眼中,统统不能用来标记这个世界…. Roseman渐渐长大,毕业,工作,结婚,却依然不敢告诉任何人这个秘密,包括丈夫, 丈夫只觉得妻子比较粘人,在家时刻都跟在自己身边, 他不知道的是,妻子其实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路痴”,痴到甚至能在家后院迷路... 之后她生了娃,依然保守着这个秘密,有时候一出卧室就忘了怎么回去,但她很快学会了一招,循着孩子的哭声找回到孩子的卧室。 只是在哄完孩子睡觉之后,Roseman要花很长时间才能找到回自己卧室的路…. 是的,就连自己家都不认路... 二十九岁的时候,一直保守秘密的Roseman觉得这样过了二十多年实在太辛苦了,在心理医生的鼓励下,她终于决定公布这个秘密, 在向丈夫和周围的朋友坦诚这个秘密之后,Roseman如释重负,她没想到的是,得知她秘密的家人朋友完全没有嘲笑她,却尽一切努力来帮助她,Roseman宛如一个视力健全的“盲人”,去到任何地方都需要人引路,导航, 不过,Roseman不再需要遮遮掩掩,周围人主动担负起了“实时导航”的责任… 然而,Roseman依然有一个心结,从小到大,她没有听说过其他人身上有类似的毛病,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完全不会认路的人,对于这个问题,她始终没有找到答案…. 一直到前几年,她偶然看到加拿大的一个电视节目,里面讲到了这世界有些人“完全不会认路”,Roseman才恍然大悟,这说的不就是自己吗? 原来,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奇怪现象,叫做“发展性地形迷失”(Developmental topographical disorientation,DTD)。 发展性地形迷失DTD,指的一些人从幼年开始出现,尽管大脑没有损伤,神经状况良好,认知能力也没有任何缺陷,却没有地形认知和导航能力的现象…. 简单来说就是,身体一切正常,就是不会认路! Roseman猛然发现,自己身上的例子并不是孤例, 原来,人群中有许多不认得路的人,他们大多和Roseman一样,羞于启齿,不敢吐露自己的秘密…. 有一位绰号为WAI的博士,他之所以有这么一个绰号,是因为他永远在问“我在哪儿?”(Where Am I?)。 他年仅二十九岁,却永远不记得自己住了十五年的家是什么样子和地形, 即便去楼下上个洗手间,出来就找不到路了。而过去的这些年,他从未有过疾病史,大脑也没受过创伤,学习成绩一直很好,甚至一路读到了博士,却永远记不住最简单的景观,大脑里无法形成哪怕最基本的导航…. 而一位名叫Jennifer的旧金山女士,是无法正确辨识方向,因为她无论面朝哪个方向,都觉得那个方向是北方…. 另一位名叫Judy Bentley的女士,在上高中的时候,突然有一天发现自己完全不认得教室外的景象了,走廊,窗户,草木,仿佛顷刻之间穿越到了另一个时空,从那之后,她再也不会认路了…. 这些,都是被称为“发展性地形迷失”DTD的例子,这些病例,也是近几年才越来越多走进人们视野的…. 一切都因为DTD病症的发现历史非常短,而相当多的人又选择了长时间隐瞒。 DTD是二〇〇七年才被人第一次发现,而它被发现也是因为一位几十年保守自己“路痴”秘密的女士…. 二〇〇七年,神经学家Giuseppe Iaria接到了一位名叫Alice的女性的求救, 原来,这位Alice几十年来一直保守一个秘密,那就是她认路的能力形同“白痴”: 她无法记住自己走过的路线的地标,地理位置,也常常在家里迷路…. 去上班时,她选择了一个死板的办法,依靠“前进,左转XX米,右转….”的导航笔记…. 只是这样一来, 她必须牢记走过的所有步骤,稍微分个神,就走失在上班路上了… 就这样,靠着一直以来的“机智”办法,她很多年都没有暴露过自己, 然而,该来的还是来了.... 后来,老板决定派她到另一个分公司任职,新的地方,新的地形,需要新的导航笔记,这对于她来说简直是天大的难题, 纸终于包不住火了,她于是找到神经学家Giuseppe Iaria求救,希望治好自己“完全路痴”的毛病… 然鹅, 让Alice大为吃惊的是,Iaria教授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奇怪的病例, 作为脑神经科的专家,他本人见证了无数大脑有导航问题的病人,这些人要么是受过脑损伤要么是中过风,或者老年痴呆…. 像Alice这样,大脑既没有过损伤,也无疾病史,甚至智商还很高,却是个“完全的路痴”的病人,他第一次遇见! 难道这世界上,真的有“天生的路痴”!!? 带着好奇,Iaria教授给Alice做了测试,一切如他所料,Alice认知能力正常,大脑结构正常,唯一不正常的,就是她的大脑里无法形成一个“导航地图”, 而Iaria进一步测试发现,Alice走过一段路之后,也无法凭记忆画出地图或路线图来… 而对于这奇怪的病症和现象,Iaria第一次将它命名为“发展性地形迷失”DTD。 在确定了这一病症之后,Iaria教授和Alice的老板进行了沟通, 老板对Alice的病表示理解,决定不再调她到其他分公司任职…. 而围绕DTD的谜团,则需要Iaria教授进一步解开。 Iaria教授之后进行了一场调查研究,费尽心机找到了120名确定有DTD症状的人作为研究对象, 这一百二十人中,有一百零二名女性,十八名男性… 在做了大量比对实验后,Iaria教授依然没能确定DTD具体的成因机制, 他唯一能确定的点是,DTD是可以遗传的, 如本文第一个病例中,Roseman的母亲让她保守秘密而不是带她去看医生,一个重要原因就是,Roseman的母亲自己也有DTD的症状… 另外一点是Iaria教授的推测, 他认为,从他采集的患病样本数据来看,DTD的患病的概率,女性高于男性(当然也可能更多男性选择了隐瞒)…. 到了二〇一四年,对DTD的研究再次取得了一定的进展, 普林斯顿大学和卡内基梅隆大学的研究人员对患有DTD女性的大脑活动进行了研究, 他们发现,这些DTD女性只能看到电脑屏幕上的空间场景,却看不到具体的导航图标。 他们进一步观察到,和正常女性相比,DTD女性的压后皮层(retrosplenial)略有一些不同, 而受过脑损伤的人,如果在压后皮层这个区域受损或有变化,同样会丧失方向感和导航能力。 红圈区域为压后皮层 研究人员可以确定的是,DTD患者是因为压后皮层的变化失去了导航能力,至于如何起的变化,还需要进一步研究…. 近几年,越来越多患有不同程度DTD的人站了出来,为“路痴症”的研究贡献样本, 他们中的人DTD症状轻重程度不一,有的人发现自己的方向感四个方向之间随机跳动… 有的人会突然失去方向感,而闭上眼睛转一圈后方向感又回来了,还有的,总觉得自己面朝同一个方向,即便已经一次又一次地改变方向…. “发展性地形迷失”DTD的权威专家Iaria教授表示, 尽管截止目前,确诊DTD患者已经高达上千人,但这种“路痴病”在人群中的比例或许比我们想象的更高,只是太多人害怕因为“不认路”被嘲笑,而选择了刻意隐瞒, 甚至,很多人都有可能患了DTD而不自知,只是轻重程度不同罢了.... 无论怎样,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 如果遇见了“天生路痴”的人,不要嘲笑他们, 因为本身就是一种潜藏在人群中,正逐渐被认知的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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