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脸婆
我被自己吓了一跳。
在不经意间,
已记不得有多久没有看看自己,
尽管浴室里的镜子比我还高,
尽管我家玄关也竖着一面大镜子。
但我,
依然可以走来走去,
视而不见。
只是,
今天的偶尔回眸,
竟看到了自己:
不看不知道,
一看吓一跳。
这个中年女人是谁?
菜色的肤色,
浮肿的面孔,
两肩下垮,
后背微耸,
小肚前突,
眼神呆滞。
乍看:
心跳加快,
再看,
心生寒气。
立即放下所有,
转身去找相册,
终于找到了二十年前的照片。
我明明是那样的嘛,
是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悲从中来。
请不要笑我矫情!
痛定思痛,
我终于发现了罪魁祸首。
不要告诉我是时光作崇,
你看那么多明星,
比我还老,
却可以冻龄。
就是在同学聚会,
也有看到有老同学依然短靴配短裙,
依然神采飞扬,依然语速欢快,
依然会眉目传情。
害我之人,实在
是我老公和儿子。
初识我老公之时,
他实在是个有趣的人。
于我,
他如一个发光体。
他即懂我发涩的幽默,
也肯猜我心思,
又会为我开启不同的角度去让我去审视这个社会,
还有足够的基本知识去安抚我动荡的情绪。
但是,
但是,
这种人用来做老公真的是好吗?
在他优雅地告诉他的朋友,
他已有十多年没踏进购物中心了,
在他非常优越地表示他不知道面包鸡蛋牛奶的价格,
在他得意地告诉他的兄弟姐妹,
他已不再吃饭店外卖的食品,
只吃家里的饭,
在他用挑剔的口吻提起,
任何有灰尘的地方都会让他的哮喘发作,
而最近几年,
他控制得很好。
这一件一件地忆起,
让我明白了,我本是年经单纯,
穿着漂亮,
举止时髦,
长发飘飘,
读读名著,
写写诗词,
手捧绿茶,
背靠壁炉,
二三知己,
畅谈人生。
还有还有,
身旁的几个面孔干净的男孩子和女孩子,
或一起去文艺沙龙,或一起聚餐,
或一起赏花,
或一起唱歌跳舞。
如果问我是否要用我的年轻貌美去换取这个男人的舒坦无忧,
我肯定是不愿意的。
但实际上我做了。
还有就是我儿子。
全心全意地为人民服务。
如果这个人民是我儿子。
我是做到了。
从生他的头四年我怎样都睡不醒,
到再后的十年每周无休无止送接各种的学习班和娱乐,
随后就是如堂吉诃德,
和他的叛逆做站,
从头发到身体到精神状态到朋友圈到学习和生活的态度,
到举止谈吐。
一次次地被气得开始怀疑人生,
又一次次被他小小的闪光又如登上云峰之巅,
如此地反复间隙性发作,
周而复始地充满了我的生命,
把我自己的灵气成功清除得干干静静。
这一切的到头来,
有朋友的女儿对我说:
这个世界上最难将息的就是你们这批45岁左右的女人,
不但霸道而且自作聪明,
完全是不可理喻。
我也只能活一百年,我不要那个镜子里的黄脸婆,尽管说内在修养的美,知性的美,远比外表的美要深厚,要有格调,但是在现实生活里,眼睛能够看见的,还是肤浅的外表。已经不知不觉地做别人的擦桌子布很久了,该觉悟了。
在饭桌上,照例是一日交流的时间,我非常婉转地表达了我的委屈和要革命的心。老公听完立即拍手叫好:
这是我今年所听到最开心的事了,你要解放我们和你自己。儿子则白白眼,你本来就是管得太多。
我以为日子会开始不一样地过。
临睡前,我老公说:
茶包快没了,另外走地鸡蛋你买错了,我还要以前的牌子。
我答应着。
我儿子问:
我能出去看十点半的电影吗,和同学约好的。
我答,不可以。任何正常的活动必须在阳光出来的时候进行。
我儿子气呼呼地嘀咕:
真怀疑你是否年轻过。
我暗地告诉自己,今晚耳朵得竖起来,以防他偷偷地溜走。
说完想完,却又醒悟,我的日子不是还如昨天一样地过?我不还是一块抹桌布。
不行,我至少得做窗帘布,但,怎么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