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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中科院最美的玫瑰”,中国真正的“贵族”,却很少有人知道

 老黄说史 2018-08-16

2017年1月12日凌晨,著名语言学家、中国科学院大学教授李佩先生在京去世。

她是“两弹一星”元勋郭永怀先生的遗孀,被称作“中科院最美的玫瑰”。如今,知道李佩这个名字的年轻人越来越少了。

当我们为“网红”不断喝彩时,有没有人还记得那些真正为中国做过贡献的人?

她是“中科院最美的玫瑰”,中国真正的“贵族”,却很少有人知道

1/李佩是谁?

李佩,女,江苏镇江人,1918年出生于北平。她是“两弹一星”元勋郭永怀先生的夫人,被称作“中科院最美的玫瑰”、“中关村的明灯”、“年轻的老年人”。她曾长期担任中国科学技术大学和中国科学院大学的英语教授。

李佩先生的一生波澜壮阔,堪称传奇。

以现在的眼光来看,李佩出身于书香门第,而她却形容自己的父母“完全是旧社会的人”。李佩的祖父是江苏镇江的小商人,祖父把希望寄托到她的父亲李保龄身上,李保龄不负所望,先考取了上海南洋公学(上海交通大学的前身),后来又公费去英国伯明翰大学学习矿冶,学成回国后在开滦煤矿做矿冶工程师,还把家搬到了北京。

李佩是家中长女,下面还有三个妹妹和一个弟弟。李保龄对儿女们很疼爱,不过,他虽然留学多年,思想却依旧封建。在家庭内部的抗争与妥协之后,李佩终于如愿以偿地进了学校。

李佩中学就读于美国教会学校贝满(Bridgeman)女中,1937年考入北京大学经济学系。1938年初,20岁的李佩离家与两位女同学一起坐船南下到昆明的西南联大读书。李佩此行是不辞而别,但之前已在同学家里给自己的父母留了字条。这是她人生中重要的一步,可是做出这样的决定并不容易。

1947年李佩赴美国康奈尔大学工业与劳工关系学院学习工商管理。次年,李佩与相识在西南联大的学长郭永怀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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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1年李佩受康奈尔大学语言学系系主任Shadack教授的邀请,给准备派作外交官的美国学生上中文课。

1956年10月,著名力学家郭永怀带着妻子李佩和女儿历经周折从美国回到了祖国。李佩曾在中科院行政管理局西郊办公室任副主任。西郊办公室负责粮店、菜市场、餐馆、医院和中小学校的后勤建设工作,这为今后的中关村科学城打下基础。中关村道路两侧白杨树就是她组织科技人员栽种的,这些白杨树曾是中关村人的骄傲。

1961年,李佩到中国科学技术大学教授英文。郭永怀日理万机忙于科研,经常出差,习惯了他说走就走的工作方式,只知道他是在做重要工作。

1966年“文革”开始,郭永怀因承担重要工作而受到特别保护,但李佩未能幸免。留学美国的经历让她成为“美国特务”,在单位接受审查。1968年12月5日,从核导弹试验基地乘飞机返京的郭永怀,因飞机失事不幸牺牲,终年59岁。12月25日,中华人民共和国内务部授予郭永怀烈士称号。处理完郭永怀的后事,李佩仍然在单位接受审查,初中毕业的女儿郭芹自愿回到吉林白城插队的地方。李佩1970年初随中国科大迁到了合肥,留下因生病在家休养的郭芹一人在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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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1970年到1973年底,她在科大接受隔离审查,监督劳动,不能工作,来往的信件也要被检查,只是没有人贴她的大字报。1974年,中国科学院各所外派留学人员集中到科大培训英语,李佩在饱受造反派不公正对待的情况下,仍然坚持为最早两期出国人员培训班教授英文。

在老领导郁文的过问和关照下,1976年暑假李佩奉调回北京。1978年,李佩白手起家组织创办了中科院研究生院外语教学部。她编写的英语教材荣获国家优秀教材奖。她还举办了国内首期应用语言研究生班,为该学科在国内正式建立做了开拓性的工作,并誉为“中国应用语言学之母。”

2/中科院最美的玫瑰

81岁那年,这位老人创办中关村大讲坛,从1998年到2011年,总共办了600多场。她请的主讲人也都是各个领域的“名角儿”,黄祖洽、杨乐、-饶毅等名家,都登过这个大讲坛。

唯一的女儿郭芹病逝了。没人看到当时近八旬的她流过眼泪。几天后,她像平常一样,又拎着收录机给中国科学院研究生院的博士生上英语课去了。

在她家狭小的客厅里,那个腿都有些歪的灰色布沙发,60年间承受过不同年代各色大人物各种体积的身体。钱学森、钱三强、周培源、白春礼、朱清时、饶毅、施一公……都曾是那个沙发的客人。

但是有时人来得多了,甭管多大的官儿,都得坐小马扎。

她是“中科院最美的玫瑰”,中国真正的“贵族”,却很少有人知道

她的眼眉越来越低垂,这双被皱纹包裹的眼睛,见过清末民初的辫子、日本人的刀、美国的摩天大楼,以及中国百年的起起伏伏。

她一生都是时间的敌人。70多岁学电脑,近80岁还在给博士生上课。晚年的她用10多年,开设了600多场比央视“百家讲坛”还早、还高规格的“中关村大讲坛”。

没人数得清,中科院的老科学家,有多少是她的学生。甚至在学术圈里,从香港给她带东西,只用提“中关村的李佩先生”,她就能收到了。她的“邮差”之多,级别之高,令人惊叹。

在钱学森的追悼会上,有一条专门铺设的院士通道,裹着长长的白围巾的李佩被“理所当然”、“舍我其谁”地请在这条道上。有人评价,这个只有几十斤重的瘦小老太太“比院士还院士”。

她被称作“中科院最美的玫瑰”、“中关村的明灯”、“年轻的老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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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生活是一种永恒的沉重的努力

这位百岁老人的住所,就像她本人一样,颇有些年岁和绵长的掌故。

中关村科源社区的13、14、15号楼被称为“特楼”,那里集中居住了一批新中国现代科学事业奠基者:包括1948年中央研究院的9名院士、第一批254位学部委员中的32位、23位“两弹一星”功勋奖章获得者中的8位。钱学森、钱三强、何泽慧、郭永怀、赵九章、顾准、王淦昌、杨嘉墀、贝时璋等人都曾在这里居住。

李佩先生60年不变的家,就像中关村的一座孤岛。

这座岛上,曾经还有大名鼎鼎的郭永怀先生。

郭永怀李佩夫妇带着女儿从美国康奈尔大学回国,是钱学森邀请的。回国后,郭永怀在力学所担任副所长,李佩在中科院做外事工作。直至我国第一颗原子弹成功爆炸的第二天,郭永怀和好友一起开心地喝酒,李佩才意识到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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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8年10月3日,郭永怀再次来到青海试验基地,为中国第一颗导弹热核武器的发射从事试验前的准备工作。12月4日,在试验中发现了一个重要线索后,他在当晚急忙到兰州乘飞机回北京。5日凌晨6时左右,飞机在西郊机场降落时失事。

当时飞机上十几个人,只有一个人幸存。他回忆说,在飞机开始剧烈晃动的时候,他听到一个人大喊:“我的公文包!”后来的事情就不记得了。

在烧焦的尸体中有两个人紧紧地抱在一起,当人们费力地把他们分开时,才发现两具尸体的胸部中间,一个保密公文包完好无损。最后,确认这两个人是59岁的郭永怀和他的警卫员牟方东。

郭永怀曾在大学开设过没几个人听得懂的湍流学课程,而当时失去丈夫的李佩正经历着人生最大的湍流。

据力学所的同事回忆,得知噩耗的李佩极其镇静,几乎没说一句话。那个晚上李佩完全醒着。她躺在床上几乎没有任何动作,偶然发出轻轻的叹息,克制到令人心痛。

在郭永怀的追悼会上,被怀疑是特务,受到严重政治审查的李佩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长椅上。在当时的环境里,敢于坐在李佩旁边,说一句安慰的话,都需要莫大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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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永怀走后22天,中国第一颗热核导弹试验获得成功。

更大的生活湍流发生在上个世纪90年代,唯一的女儿郭芹也病逝了。没人看到当时近八旬的李佩先生流过眼泪。老人默默收藏着女儿小时候玩的能眨眼睛的布娃娃。几天后,她像平常一样,又拎着收录机给中国科学院研究生院的博士生上英语课去了,只是声音沙哑。

“生活就是一种永恒的沉重的努力。” 李佩的老朋友、中国科学院大学的同事颜基义先生,用米兰·昆德拉的这句名言形容李佩先生。

直到1999年9月18日,李佩坐在人民大会堂,国家授予23位科学家“两弹一星”功勋奖章。郭永怀先生是23位“两弹一星”元勋中唯一的烈士。

李佩回家后,女儿郭芹的朋友们都嚷着来她家看“那坨大金子”。该奖章直径8厘米,用99.8%纯金铸造,重515克——大家感慨,“确实沉得吓人”。

4年后,李佩托一个到合肥的朋友,把这枚奖章随手装在朋友的行李箱里,捐给了中国科学技术大学。时任校长朱清时打开箱子时,十分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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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金钱和年龄对她而言,只是数字

1987年,李佩退休了,她高兴地说,坐公交车可以免票了。

可她没有一天退休,她接着给博士生上英语课,一直上到80来岁。

中国科学院大学党委副书记马石庄是李佩博士英语班上的学生。如今,他在大小场合发言、讲课,都是站着的。他说,这是跟李佩先生学的,“李先生70多岁在讲台上给博士生讲几个小时的课,从来没有坐过,连靠着讲台站的姿势都没有”。

他说,他一生中遇到过很多好老师,但“我见过的最伟大的老师是李先生”。李先生传授的不仅是知识,而且是“人学”,人格的完善。如果一个教育者只是传授知识,那无非是“从小硬盘变成了大硬盘”。

在马石庄眼里,李先生是真正的“大家闺秀”。她在燕京大学念书,北平沦陷后,她从天津搭运煤的船到香港,再辗转越南,进入云南西南联大,在日本人的轰炸中求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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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曾作为中国代表,参加巴黎的第一次世界工联大会和第一次世界妇女大会。她和郭永怀放弃美国三层的小洋楼,回国上船时把汽车送给最后一个给他们送行的人。

“他们这代人回国为的是什么?她一生对教育的关心,对国家命运的关心,不是今天的我们能完全理解的。”马石庄说。

多年的交往中,他感觉这个老太太淡定极了,从没有慌慌张张、一丁点邋遢的时候。“一个人从战火中走出来,经历过无数次政治运动,走过大半个地球,中年丧夫,老年丧女,还有什么让她‘不淡定’、‘不沉静’?”

“100年里,我们所见的书本上的大人物,李佩先生不但见过,而且一起生活过、共事过,她见过太多的是是非非、潮起潮落。钱、年龄对她而言,都只是一个数字。一个连孤独都不惧怕的人,还惧怕死亡吗?”

5/她一点儿也不孤独

她本可以得到很多荣誉,几十年里,无数协会想让这个能量超大的老太太当会长,她都拒绝了。她唯一拿到手的是一个长寿老人之类的奖牌。

曾有人把这对夫妇的故事排成舞台剧《爱在天际》,有一次,李佩先生去看剧,全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人们从她的脸上,读不出任何表情,那似乎演着别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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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群年轻演员曾拜访过李佩先生。一位演员说,当他见到了郭先生生前最后一封家书,见到了郭先生的自画小像,郭先生不再是那个遥不可及的雕像。他开始明白李佩先生的那句台词了:“我等你,你不回来我不老。”

很少有人当面对她提及“孤独”两个字,老人说:“我一点儿也不孤独,脑子里好些事。”

何泽慧院士几乎成了李佩先生仅存的老邻居。院里的老人纷纷走了,钱学森走时,李佩先生还能去送行,等到钱学森的夫人、她的挚友蒋英去世的消息传来时,她已经没力气去送最后一程,只能让李伟格代表她送去了花圈,伤心的她连续3个月没睡好觉。2015年她又给老朋友、101岁的张劲夫送去了悼词。

如今,知道李佩这个名字的年轻人越来越少了。

从前,每一个踏进13号楼李佩先生家的人都会很珍惜拜访的时间,会努力记住这个家的每一处细节,大家都明白,多年后,这个家就是一个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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