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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丰 | 王羲之《昨日帖》

 南山大明 2018-08-16

昨书帖(淳化阁安思远本)


王羲之《昨书帖》曰:“四月廿三日羲之顿首:昨书不悉。君可不?肿剧,忧之。力遣,不具。”帖中所言“肿剧,忧之”者,味其语义,似指收信人近况,羲之闻讯,记挂友人,遂驰书存问。

 

此帖又名《四月廿三日帖》,《大观帖》《澄清堂帖》《戏鸿堂帖》《玉烟堂法帖》等均收刻。清人王澍以为此帖或为代笔人书,未知何据。校诸本刻工,唯《大观》独胜。


昨书帖(大观帖本)


刘次庄谓“《淳化》为祖,《大观》尤妙”,信不我欺!

南宋曾宏父言:“此正国朝盛时,典章文物灿然备具,百工技艺咸精,其视淳化草创之始,自然不同。”

董其昌曰:“金石之工,较《淳化阁帖》更胜。”

 


余近临刻帖,唯喜《大观》。《阁帖》虽是刻帖之祖,然至今祖本、翻本难辨,以今日传本视之,对笔迹的还原程度,与《大观帖》相去实不可以道里计。此正是我临习《大观》而不取《阁帖》的道理。日来习《昨书帖》十数通,唯觉笔意酣劲,刷掠矫健,如起手“四月廿”等字,用锋压纸,刮刷翻折,其力甚猛,此种作风,大似有米颠脚汗气。

 

这使我一度有一种“非学术性”的假设:《大观帖》中会不会有米芾伪造的古帖冒入?米芾造假,在当时是有前科的。


米芾《书史》载:“王诜每余到都下,邀过其第,即大出书帖,索余临学。因柜中翻索书画,见余所临王子敬《鹅群帖》,染古色,麻纸,满目皴纹,锦囊玉轴装,剪他书上跋连于其后。又以临虞帖装染,使公卿跋。余适见,大笑,王就手夺去。谅其他尚多,未出示。”


这是说王晋卿每次请米芾到家,就要米芾临古帖,等米芾走后,就偷偷将米芾的临本做旧,剪接古代题跋,进行系列伪造活动,最后当然是以真迹出售了。据此可见,以米临冒伪,当时已然,设或流入禁省,复刻入帖,似乎也是说得通的。并且《大观帖》刻于徽宗大观三年(一一〇九),而米老卒于大观二年(一一〇八),《大观》开刻在米芾去世后一年。从时间上来说,米芾是可以列入嫌疑对象的。


但假设仅仅是假设,我们还必须正视另一个问题,就是《大观帖》是为何而刻的?


据赵希鹄《洞天清禄集》“古今石刻辨”条:“《淳化阁帖》板,虽禁中火灾不存,而真迹皆藏御府。至徽宗朝,奉旨以御府所藏真迹重刊于太清楼……名曰《太清楼帖》。”


元陶宗仪《南村辍耕录》卷十五《淳化阁帖》条载:“大观中,又奉旨摹拓历代真迹,刻石于太清楼,字行稍高,而先后之次与《淳化》则少异。其间数帖多寡不同,各卷末题云‘大观三年正月一日奉圣旨摹勒上石’,此蔡京书也。……总为二十二卷,谓之《大观太清楼帖》。”


历来认为,《大观帖》的摹刻,是因为宋徽宗赵佶以为《淳化阁帖》版已皲裂,无法再拓,而王著标题又多有失误,勾摹不精,遂命取内府原墨迹,命龙大渊等更定汇次重摹上石的。也就是说刻入《大观帖》的法帖,本来就是《阁帖》已经收录过的,徽宗只是做了“再版重印”而已,所据的母本是一样的。如果其帖《阁帖》中已有,则说明此帖早在刻《淳化阁帖》时已经入宫。查《昨日帖》,《阁帖》已收,只是摹刻工艺精湛程度上的差别,不会有后世掺入的可能。而众所周知,《阁帖》刻于淳化三年(九九二),远比米芾出生要早。

 

支颐锁眉,漫作痴想,一番寻索,回到原地,掩卷而起,大觉多事。但这怀疑也并非全无意义,既然米芾不可能造假,那么反过来看问题就明朗了,我们知道米芾对《阁帖》是下过功夫的,他也显然是有能力看到祖本的,那么或者可以说,米芾的刷字风格,很可能是受到了类似《昨日帖》这样的法帖启发,才形成了自己的独特面目。

 

可见,风格的形成,都不是偶然的,古人说得真迹数行,细心玩索,即可成家,此语并非虚诞,书史上类似的现象确实存在,这就值得学书人深思。


图文刊发于《书法》杂志2018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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