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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九谈 梦的解析 梦，是一种主体经验，是人在睡眠时产生想像的影像、声音、思考或感觉，通常是非自愿的。它可以说是我们人体最神秘的一种现象了，现代科学一般将其出现的原因归结为睡眠时身体内外的各种刺激、残留在大脑里的外界刺激或者是大脑潜意识里的活动。但由于人脑高度的复杂性，梦的成因医学界至今尚没有统一的定论。至于梦象（就是梦的内容）和做梦者的心理情感，以及和做梦者的实际遭遇之间是否存在一定联系，就更难说得清了。 从古至今，无论东西方，人类几乎都对梦象和真实之间的联系进行过探索。此谈的题目即取自西方精神分析学的奠基人，奥地利人西格蒙德·弗洛伊德所著的《梦的解析》一书。弗洛伊德大师是一位“泛性论”者，所谓泛性论，即把一切问题的本源都归结于性，把性欲视为高于—切、决定一切的根本因素。“男人用下半身思考”的名言就出自此人之口，他甚至还断言男孩子在小时候都做过和母亲发生性关系的梦。也正是基于此种观念，弗洛伊德在此书中对各种梦象的解析大多归结到了“性”上。比如说女性的梦象中只要出现拐杖、雨伞等类似的高耸直锐之物，皆为男性阴茎之象征；男性的梦象中如果有门、洞等开口宽阔之物，则都是女性生殖器的象征。 笔者不敢对此大师之论妄加评判，但此种观点本人确难苟同。也许对我们这些使用汉字的人来说，还是中国传统里的解梦更加靠谱一些。此谈我们就来聊聊中国的解梦。 梦，在古人看来是因为人的灵魂脱离躯体（即“出窍”）而导致的一种现象。而灵魂出窍是出于鬼神的指使，梦象就是鬼神给予做梦者的启示。所以对于梦象进行分析解释，就可以体察鬼神的意旨，从而预测吉凶。这就是中国的解梦，也称占梦的理论基础。 解梦的起源很早，我们再次请出炎黄子孙的祖宗黄帝。东汉名士皇甫谧写过一本《帝王世纪》，此书专述帝王世系、年代及事迹的一部史书，所叙上起三皇，下迄汉魏，载录了许多《史记》及两《汉书》阙而不备的史事，尤其是对三皇五帝的世系及社会活动等重大问题进行了考证和补充。此书里就记载有黄帝解梦的故事：“黄帝梦大风吹天下之尘垢皆去，又梦人执千钧之弩，驱羊万群。帝寤而叹曰：'风为号令，执政者也。垢去土，后在也。天下岂有姓风名后者哉？夫千钧之弩，异力者也。驱羊数万群，能牧民为善者也，天下岂有姓力名牧者哉？’於是依二占而求之，得风后於海隅，登以为相。得力牧於大泽，进以为将。黄帝因著占梦经十一卷。” 黄帝就是牛，得梦自解并“依二占而求之”，最后找到了风后、力牧两位名臣。他老人家似乎也很得意，因此“著占梦经十一卷”。这“梦经十一卷”还真有，名为《黄帝长柳占梦》，《汉书·艺文志》就有所收录，也确为十一卷。不过此书在魏晋时期便已亡佚，没有流传下来。实际上，即便《帝王世纪》记载的黄帝占梦一事不能采信，但殷商时期的占梦行为就有实物可为佐证了，殷墟出土的甲骨卜辞里就有很多是占梦题材的，其表述方式大多类似“庚辰卜，贞多鬼梦”这样的体例。 除了《帝王世纪》，自古以来的很多著作都描述过占梦，《诗经》、《史记》、《左传》等等都有类似的记载。由于占梦行为很普遍，《汉书·艺文志》还特别指出“众占非一，而梦为大，故周有其官。” 所谓“周有其官”，即《周礼·春官》所云：“占梦：掌其岁时，观天地之会，辨阴阳之气，以日月星辰占六梦之吉凶。”六梦者，“一曰正梦，二曰噩梦，三曰思梦，四曰寤梦，五曰喜梦，六曰惧梦。”由此可见，周朝都给占梦之人纳入官制了，可见对其的重视程度。 综上，我们可以看出早期的解梦只是官方和帝王的一种行为。到了战国、秦汉时期，在真正的解梦之外，很多王侯将这种行为变成了一种维护统治的工具，就如同编造谶语一样，他们也开始编造梦象，来宣扬自己是所谓的“真命天子”。比如说汉高祖刘邦，《史记·高祖本纪》云：“（高祖刘邦）父曰太公，母曰刘媪。其先刘媪尝息大泽之陂，梦与神遇。是时雷电晦冥，太公往视，则见蛟龙于其上。已而有身，遂产高祖。”就是说刘邦之母在生刘邦之前，曾经梦到了和神仙相遇，后来又和神龙相合生下了刘邦。这种说法过于荒诞，近现代有学者认为刘邦是其母跟别人野合而生的。刘邦是不是野合而生笔者不敢肯定，但是司马迁大神的这种描述则肯定有美化本朝高祖之嫌。 由于“蛟龙于其上”实在是太假了，很难取信于人。所以后来的统治者聪明多了，就在别人看不见、也无法证实的“梦”上下功夫了。汉高祖之母的“梦与神遇”和后世帝王的母亲一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举一个晋孝武帝司马曜的例子，《艺文类聚》引《晋中兴书》记载：“孝武太后李氏（司马曜生母）。以微贱入为会稽王宫人。梦两龙枕膝，日月入怀。太祖异而召之，生烈宗。”列位请看，这司马曜之母原是“宫人”，就是婢女，并非妃嫔，是太祖“异而召之”即私幸其母才生的司马曜。这种很不光彩的事自然有损他的形象，于是司马曜就编造了其母“梦两龙枕膝，日月入怀”这种夸张的梦象来提高自己的身份。 这种手段历代君王都常有使用，于是各位帝王的母亲也都做过类似的梦，什么“金乌入腹”、“吉星坠怀”、“仙人受胎”等等。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但是由于做梦是人皆有之的，并非是帝王专有，所以民间自然也会有解梦的需求，加之秦汉后天道观的变化以及无神论的出现，解梦的地位日益下降，很快从宫廷走向了民间，并形成了一套相对系统的解梦理论。 解梦方法其一就是直接对应法，即梦象是什么就对应什么，梦见什么事就发生什么事，二者是直接对应的。这种解梦手法在占梦著作里被称为“直叶”。明人陈士元所著的《梦占逸旨·感受篇》有云：“何谓直叶？梦君则见君，梦甲则见甲，梦鹿则得鹿，梦粟则得粟，梦刺客则得刺客，梦受秋驾则得秋驾。此直叶之梦，其类可推也。” 《史记·殷本纪》就记述过这“直叶”之梦：“武丁夜梦得圣人，名曰说，以梦所见视群臣百吏，皆非也，于是乃使百工营求之野，得说于傅险中。”大意就是说商王武丁梦见了一个圣人，名叫“说”。武丁记住了梦里这个“说”的样貌，然后巡视群臣百官，没有一个符合的。于是武丁就详细画出了“说”的形象，派人拿着图像到天下遍寻，最后在傅险这个地方找到了“说”这位圣人。 武丁大王梦见了“说”圣人，名讳样貌和实际是一模一样，可谓梦象甚是直接，是为“直叶”的典型代表。不过，这“直叶之梦”虽然对应明显，但是并不一定醒来后就能很快转化为现实，也许还会有很长的时间间隔。 北宋著名的科学家沈括写过一本科学巨著《梦溪笔谈》，此书总结了我国古代主要是北宋时期的许多科技成就，是中国科学史的里程碑作品。“梦溪笔谈”这一书名就源于沈大师的一个“直叶之梦”。沈括在其《长兴集·自志》中说自己三十多岁时，“曾梦至一处，登小山，花木如覆锦，山之下有水，澄澈极目，而乔木翳其上”，他在梦中很高兴，就想在那里住下来。后来这几乎每年都会梦到那个地方，甚至一年中会梦到三、四次，“习之如平生之游”。 十多年后，他被贬到宣城，听一个人叫“无外”的道人对他说在“京口山川之胜”处，有人要卖地，要价三十多万钱，沈括虽然没去看过，但也买了下来。又过了几年，沈括退休致仕，途中路过京口（即今天镇江），想顺便看看当年道人替他买的地。谁料到得那里，发现此地竟然就是他梦中常游之地！于是沈括叹道：“吾缘在是矣”。于是他将此处命名为“梦溪”，并放弃了其他住所而专住于此，并在此完成了他的巨著，《梦溪笔谈》也因此得名。 解梦方法其二就是象征引申。这种方法用得最多，我们前文提到过的统治者编造梦象即多用此法。就拿晋孝武帝母亲的“两龙枕膝，日月入怀”来说，龙、日、月都是天子、天命、尊贵的象征，所以生下来的自然就是贵人了。 另如五代人王仁裕在《开元天宝遗事》中记载：李太白少年时，曾得一梦。梦见所用之笔笔头上生有鲜花，后果然才情横溢，天下闻名。这也是成语“梦笔生花”的来历。这鲜花乃繁荣昌明之象，笔上生花自然象征文采出众。 民间用这种方法解梦更是普遍，如“梦围棋者，欲斗也”，“梦见杯案，宾客到也”（见于《占梦书》）；“柳为使者，梦见柳，当出游也”、“城为人君，一县尊也。梦见城者，见人君也。”（见于《太平御览》）；“禾稼为财用之所出。梦出禾稼，财气生也”、“松为人君。梦见松者，见人君之征也。”（见于《艺文类聚》）等等，都是用的象征引申法。 解梦方法其三是易理文字法，就是用八卦《周易》和汉字拆合的方法去解释梦象，这种方法相对“高深”，一般多为学人所用。 《三国志·魏书·邓艾传》云：“初，艾当伐蜀，梦坐山上而有流水，以问殄虏护军爰邵，邵曰：'按《易》卦，山上有水曰《蹇》。《蹇》卦辞曰：'《蹇》利西南，不利东北。’孔子曰：'蹇利西南，往有功也；不利东北，其道穷也。’往必克蜀，殆不还乎!’艾怃然不乐。” 巧得很，《三国演义》也收纳了《三国志》的这一史料记载，罗贯中他老人家是这样说的：“邓艾伐蜀，夜作一梦：梦见登高山，望汉中，忽于脚下迸出一泉，水势上涌。须臾惊觉，浑身汗流；遂坐而待旦，乃召护卫爰邵问之。邵素明《周易》，艾备言其梦，邵答曰：'《易》云：山上有水曰《蹇》。《蹇卦》者：'利西南，不利东北。’孔子云：'《蹇》利西南，往有功也；不利东北，其道穷也。’将军此行，必然克蜀；但可惜蹇滞不能还。’艾闻言，愀然不乐。”（见于《三国演义》第一百十六回 钟会分兵汉中道 武侯显圣定军山） 这个事件大意就是说邓艾出发前，因梦登高山而脚下涌泉，召问爰邵。爰邵通易理，即以“山上有水”的梦境，直接取水山'蹇’卦。并解卦说此行“利西南”，邓艾能破蜀，但是回不来了。我们翻查《周易》可知，蹇卦的卦辞是“利西南，不利东北”，其《彖》曰：蹇利西南，往得中也，不利东北，其道穷也；而蹇卦的本义即为蹇滞，不得还。所以爰邵确实不是乱说的。 历史也确实如此，邓艾偷渡阴平峻壁巅崖，出奇不意成功破蜀。但最终因与钟会“二士争衡”，死于西蜀而不得归。可见这一解梦十分精准。 还有利用梦象来比附汉字拆解的手法，比如前文提到过的黄帝梦“风后”、“力牧”其名就是用的汉字比附。另如《三国志·蜀志·魏延传》记载：“十二年，亮（诸葛亮）出北谷口，延（魏延）为前锋。出亮营十里，延梦头上生角，以问占梦赵直，直诈延曰：'夫麒麟有角而不用，此不战而贼欲自破之象也。’退而告人曰：'角之为字，刀下用也；头上用刀，其凶甚矣。’” 译成白话，就是蜀国大将魏延梦见头上生角，于是向占梦家赵直求解。赵直听后敷衍他说：“君不闻麒麟有角而不用，此梦预示不战而敌贼自破。”而赵直退下后对人说：“角字乃刀下用也，头上用刀，其实是为大凶之兆。” 确如赵直所言，很快诸葛亮病故，魏延反叛随后被杀。 还有，《麈谈》里记载刘邦还是小亭长时，做梦捕到一羊，他拔去羊的双角和尾巴。有占梦者向他贺喜，到：“羊无角尾，王也。”说得刘邦欣喜不已。据说汉光武帝刘秀也做过这个梦，当然最后他们也都当上了皇帝。 最后一种方法就是反向法，即从与梦象相反的方向来解说。这种方法的影响很大，因为一般人做了美梦、好梦后通常不会求解。只有做了恶梦，梦见了不好的、令人不安的梦象之时才会寻求解占，这就是为什么民间也常把“解梦”称之为“圆梦”的原因。“圆梦”里的“圆”字和“打圆场”一词中的“圆”字类似，都有圆通、说好话的意思。民间流传的“梦是反的”这种说法，亦和此解梦法有着密切的关系。 古人把这种反向解梦法称之为“反极”。《梦占逸旨·感变》篇有云：“何谓反极？有亲姻燕会则梦哭泣，有哭泣口舌则梦歌舞，寒则梦暖，饥则梦饱，病则梦医，忧孝则梦赤衣绛袍，庆贺则梦麻茸凶服。此反极之梦，其类可推也。”这种解梦方式历史上有很多，我们就举一个《左传》里比较著名的例子。 《左传·僖公二十八年》：“晋侯梦与楚子搏，楚子伏己而吮其脑，是以惧。子犯曰：'吉，我得天，楚伏其罪，吾且柔之矣。’”古文就是言简意赅，我们来解释一下。此事说的是晋楚城濮之战前夕，晋文公梦见和楚成王搏斗，楚成王伏在他的身上吮咬他的脑髓。晋文公梦醒后很是害怕，没想到部下子犯却把此梦解为大吉之梦。子犯说梦中晋文公被楚成王压倒在地，但是晋文公的脸是朝上的，所以是“得天”；而楚成王伏在晋文公身上，脸是朝着地的，所以是“伏罪”。至于楚成王吮咬晋文公的脑髓，子犯更解释为楚成王的牙齿是“刚”的，晋文公以脑承之，乃是“以柔克刚”。果然，城濮之战开始后，晋军守前约“退避三舍”，诱敌深入，最后大获全胜。 解梦的手法多种多样。但对于普通百姓来说，他们并不关心解析梦象的过程。他们更注重结果，就是梦象预示的结果究竟是好是坏，是吉是凶。 《周公解梦书》之所以成为影响最大、流传最广的解梦著作，重要原因之一就在于它给各种梦象定了性，直接表明了各类梦象的吉凶。 我们明天接着说。 《周公解梦书》最早在《宋史·艺文志》中被著录，其后失传。直到现代才重新在敦煌遗书中被发现，但也是残卷了，并不完整。另外在敦煌遗书中，还发现了《新集周公解梦书》一卷，是由已故的著名哲学家刘文英先生辑出的。我们这里要特别介绍一下刘文英先生。刘文英先生生前任天津南开大学哲学系主任,中国哲学史学会副会长，是国内外学界享有盛誉的著名哲学家，在中国古代哲学特别是中国精神思维理论领域取得了卓越的学术成就。他所著的《梦的迷信与梦的探索》一书，清理几千年梦占迷信，总结中国古代梦说的杰出成就，修正了以弗洛伊德为代表的西方学者在梦学理论方面的原则性错误，提出了一个具有深厚的中国哲学资源背景文化底蕴的“中国人的新梦说”，在海内外引起强烈反响，被时任全国政协副主席的著名科学家钱学森誉为“中国人的胜利”。 在刘先生辑出的《新集周公解梦书》中，有一些极为新颖的解梦手法和观点，如“十二支日得梦”、“十二时得梦”等，即把时间因素加入到了解梦中来，体现了我国祖先在梦学探索上的新思路。现在我们常说的《周公解梦》一般是对《周公解梦书》、《新集周公解梦书》的统称。 《周公解梦》里的“周公”姓姬名旦，是周文王第四子，武王的弟弟，我国古代著名的政治家，曾两次辅佐周武王东伐纣王，并制作礼乐，天下大治。因其采邑在周，爵为上公，故称周公。不过此书说其为周公所著，显然是伪托。《周公解梦》对梦象吉凶的判断标准是基于前人的理论，是对前人解梦思想的继承和发展。 东汉王符撰有《潜夫论》一书，在此书的《梦列》一篇里，有这样的记载：“凡察梦之大体，清洁鲜好，貌坚健，竹木茂美，宫室器械，新成方正，开通光明，温和升上，向兴之象，皆为吉，谋从事成；诸臭纡腐烂，枯槁绝雾，倾倚徵邪，劓刖不安，闭塞幽昧，解落坠下，向衰之象，皆为计谋不从，举事不成；妖孽怪异，可憎可恶之事，皆为忧；图画恤胎，刻镂非真，瓦器虚空，皆为见欺绐；倡优俳舞，侯小儿所戏弄之象，皆为悻笑。此其大部也。” 《周公解梦》可以说完全继承和接受了这一观点，也把“清洁鲜好，貌坚健，竹木茂美，宫室器械，新成方正，开通光明，温和升上，向兴之象”均视为吉兆。如《周公解梦》云：梦见清水，吉；梦见草木茂盛者，宅旺；梦见光明入宅，大贵；梦见燃火者，主大吉；梦见飞翔，得长安。等等。 同样，《周公解梦》也把“臭纡腐烂，枯槁绝雾，倾倚徵邪，劓刖不安，闭塞幽昧，解落坠下，向衰之象”都视为凶兆。如：梦见落厕中，主重病；梦见树木死者，大丧；梦见天黑气贯地，时疫病；梦见身落地，失官位，忧，凶；梦见从高坠地，大凶。等等。 《周公解梦》的主要思想大致如此。下面顺便再介绍一下《新集周公解梦书》中有关“十二支日得梦”、“十二时得梦”的内容。 “十二支日得梦”大略为：子日梦者，主失脱、东家有口舌；丑日梦者，主财入宅及喜悦；寅日梦者，得酒、远行、口舌；卯日梦者，主外客至、忌官事；辰日梦者，酒肉事、得外财；巳日梦者，东家小儿病；午日梦者，远行到；未日梦者，主酒食、喜乐、吉；申日梦者，官事、口舌起；酉日梦者，主酒食之事至；戌日梦者，远客至、得财；亥日梦者，官吏病疾事。 “十二时得梦”大略为：子时得梦，大吉昌；丑时得梦，有猫财（有小财之意）；寅时得梦者，送酒食；卯时得梦，有雨下；辰时得梦，有口舌；巳时得梦，主有哭泣事；午时得梦，主失财；未时得梦，小口（小孩）病；申时得梦，主诤讼；酉时得梦，有客来；戌时得梦，远信至；亥时得梦，主有官事。 解梦活动在唐末五代以前一直比较兴盛，但到了宋时就已经衰落了，南宋名士洪迈在其《容斋随笔》里说：“今人不复留意此卜（指解梦），虽市井妄术所在如林，亦无一人以占梦自名者。其学殆绝矣。”造成这一现象的直接原因就是民间已经不相信解梦这一回事了。究其根本原因，其一是时代和医学的进步，其二是解梦的随意性和不确定性。 先说其一。此谈开篇我们说过，古人认为梦是人的灵魂出窍而导致的一种现象，是鬼神的意志，这是解梦可以预测吉凶的理论根源。但是时代的进步已经使人们不再笃信这种说法了，解梦的理论基础也因此不再稳固。 另外，中医对于梦有自身的一套理论，相对于鬼神之说更有科学性。 如《黄帝内经·素问·方盛衰论》有云：“是以肺气虚，则使人梦见白物，见人斩血藉藉，得其时则梦见兵战；肾气虚，则使人梦见舟船，得其时则梦伏水中，若有畏恐；肝气虚，则梦见菌香生草，得其时则梦伏树下不敢起；心气虚，则梦救火阳物，得其时则梦燔灼；脾气虚，则梦饮食不足，得其时则梦筑垣盖屋。” 《黄帝内经·灵枢·淫邪发梦》也云：“阴气盛则梦涉大水而恐惧，阳气盛则梦大火而燔灼，阴阳俱盛则梦相杀。上盛则梦飞，下盛则梦堕，甚饥则梦取，甚饱则梦予。肝气盛则梦怒，肺气盛则恐惧，哭泣，飞扬；心气盛则梦善笑恐畏；脾气盛则梦歌乐，身体不举；肾气盛则梦腰脊两解不属。” 《针灸甲乙经·正邪袭内生梦大论》则谓：“厥气客于心，则梦见丘山烟火；客于肺，则梦飞扬，见金铁之器及奇物；客于肝，则梦见山林树木；客于脾，则梦见丘陵大泽，坏屋风雨；客于肾，则梦临渊，没居水中；客于膀胱，则梦游行；客于胃，则梦饮食；客于大肠，则梦见田野；客于小肠，则梦见聚邑行街；客于胆，则梦见斗讼自刳；客于月行，则梦行走不能前，及居深地穸苑中；客于股肱，则梦礼节拜跪；客于胞植，则梦溲便利。” 综上，可见中医是把梦与五脏六腑十二经相联系，完全没有类似鬼神之说的虚妄之论。由于医学救人于水火，活人无数，其效果是任何人都能看得到的。所以随着中医的发展，人们更乐于接受医家的思想。 再说其二，就是解梦的随意性和不确定性。就拿《周公解梦》来说，“梦见清水，吉”，很多人都可能会梦见清水，但人和人境况不同，怎么可能都是“吉”呢？《梦占逸旨》解释说这是因为同一梦象也会因人而异：“帝王有帝王之梦，圣贤有圣贤之梦，舆台厮仆有舆台厮仆之梦。穷通益亏，各缘其人。凶人有吉梦，虽吉亦凶，吉不可幸也；吉人有凶梦，虽凶亦吉，凶犹可避也。”这种解释更难自圆其说了，“凶人有吉梦，虽吉亦凶”、“吉人有凶梦，虽凶亦吉”，那究竟谁是吉人谁是凶人呢？所以说很不靠谱。 我们再举两个历史上很著名的占梦实例来看一看： 《三国志·魏书·方技传》记载：“尝有问宣曰：“吾昨夜梦见刍狗，其占何也？”宣答曰：“君欲得美食耳！”有顷，出行，果遇丰膳。后又问宣曰：“昨夜复梦见刍狗，何也？”宣曰：“君欲堕车折脚，宜戒慎之。”顷之，果如宣言。后又问宣：“昨夜复梦见刍狗，何也？”宣曰：“君家失火，当善护之。”俄遂火起。……又问宣曰：“三梦刍狗而其占不同，何也？”宣曰：“刍狗者，祭神之物。故君始梦，当得馀食也。祭祀既讫，则刍狗为车所轹，故中梦当堕车折脚也。刍狗既车轹之后，必载以为樵，故后梦忧失火也。” 刍狗，就是古代祭祀时用草扎成的狗。这个故事大意如下： 有人问周宣说：“我昨天晚上梦见了刍狗，如何解？”周宣回答说：“你能得到一顿美食。”不久，这个人出行，果然遇上了一顿盛宴。后来，他又问周宣说：“昨天晚上我又梦见了刍狗，如何解？”周宣说：“你会掉下车来把脚摔坏，需要小心。”很快，果然那个人就发生了这样的事。又后来，此人再次来问周宣：“昨天晚上我又梦见了刍狗，如何解？”周宣说：“你家里会着火，要当心注意。”其后那人的家里果然发生了火灾。在这之后，那人算是彻底服了，请教周宣说：“三梦刍狗，每次解梦的结果都不一样，这是为什么呢？”周宣回答说：“刍狗是用来祭神的物品。你初次梦见它，就预示你能吃到祭祀后剩下的佳肴。祭祀完毕后，刍狗会被废弃遭车轮碾压，所以你第二次梦见刍狗就预示着会坠车折脚。而刍狗被车碾压之后，肯定会被用来烧火，因此你第三次梦见刍狗就预示着会发生火灾。” 这一故事在解梦史上很是有名，很多占梦家把它视为高超占梦手法的典型代表。确实，周宣是从事理出发，是用发展的眼光来解梦的。但是在这个事件里，这个“刍狗”实际上代表了三种预兆，一为食物，二为折脚，三为火灾。这从另外一个角度说明，单纯的“刍狗”这个梦象所预示的事件吉凶是完全不确定的。如果此人分别请三位占梦师来解梦，是肯定得不出这样的结果的。 再举一个例子。唐人李德裕撰的史料笔记《次柳氏旧闻》里记载：“安禄山之叛也，玄宗忽遽播迁于蜀，百官与诸司多不知之。有陷在贼中者，为禄山所胁从，而黄幡绰同在其数，幡绰亦得出入左右。及收复，贼党就擒，幡绰被拘至行在。上素怜其敏捷，释之。有于上前曰：'黄幡绰在贼中，与大逆圆梦，皆顺其情，而忘陛下积年之恩宠。禄山梦见衣袖长，忽至阶下，幡绰曰：'当垂衣而治之。’禄山梦见殿中槅子倒，幡绰曰：'革故从新。’推之多此类也。幡绰曰：'臣实不知陛下大驾蒙尘赴蜀。既陷在贼中，宁不苟悦其心，以脱一时之命今日得再见天颜，以与大逆圆梦必知其不可也。’上曰：'何以知之？’对曰：'逆贼梦衣袖长，是出手不得也；又梦槅子倒者，是胡不得也。以此臣故先知之。’上大笑而止。” 全文就不详译了，大意就是说：有个叫著名的占梦家叫黄幡绰，安史之乱时陷于安禄山阵营之中。安禄山有一次梦见“衣袖长，忽至阶下”，于是向黄幡绰求解，黄幡绰说此梦即预示“垂衣而治”。后来安禄山又有一梦，梦见“槅子倒”，就是窗户（窗槅）颠倒，问于黄幡绰，黄幡绰说此梦预示为“革故从新”。听到这样的解释，安禄山自然很是高兴。等到安史之乱被平息后，唐玄宗责问黄幡绰为安禄山解梦之事，黄幡绰为自己开脱，说那些解梦之词都是骗安禄山的，真正的解释应该是“梦衣袖长，是出手不得也；又梦槅子倒者，是胡不得也（窗槅颠倒，无法糊窗纸，用“糊”来谐音“胡”，“糊不得”即“胡不得”。安禄山是胡人，所以造反没戏，即'胡不得也’）。”唐玄宗闻言大笑，就不再追究了。 不得不佩服这位黄幡绰的敏捷。不过在佩服之外，这解梦的随意性也可见一斑，可以说是遇见什么人说什么话，“见人下菜碟”。 综上，我们可以想见这解梦实在是太过随意，也太没有准了。上述的周宣和黄幡绰都是著名的占梦家，估计一般的占梦师在解梦时就更不靠谱了。所以说，解梦的衰落是历史发展的必然，是肯定会被淘汰的。但很奇怪的是，宋后就已经不行了的玩艺，今日却似乎又有兴隆之势。有很多人都去求解梦，网上求解梦的帖子也是层出不穷，这很值得我们警醒。 此谈就到这里，笔者就用“梦蝶”的庄周大神《齐物论》里的一段话来做结语吧： “梦饮酒者，旦而哭泣；梦哭泣者，旦而田猎。方其梦也，不知其梦也。梦之中又占其梦焉，觉而后知其梦也。且有大觉而后知此其大梦也，而愚者自以为觉，窃窃然知之。君乎、牧乎，固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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