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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花又开，银杏别墅隐入一片花海。莲山的天空，云丝纵横。和梦雨立于太阳石前，目极苍茫。阳光温热而清明，春气氤氲，于宇内流动。梦雨着乳白的裙衣，灿若樱花。望梦雨青春饱满的样子，我想起消融了的梦雪，不禁唤起心底隐隐的忧伤。
梦雨：看你一脸的凝重，又想什么呢？ 福予：你很像周游世界的女人。天涯芳踪，让我怅然遥望一个背影。 梦雨：真快啊，十年了，我们没有她的一点音讯。 福予：梦雪远行他乡，莲山空空荡荡。每日睡梦中醒来，我凝望窗外世界，梦雪灿烂的笑容，便荡漾心上。 梦雨：这十年，我们都像是经历了一生的苍桑。这些日子，你还在梦里呼唤她的名子吗？你的眼前，还在晃动她的神秘而灿烂的一笑吗？ 福予：忘不掉那个笑容，灿烂、妩媚、深情、神秘。那是她留给我的最迷人的景象。生命的乐章，奏起最高的音符，欢乐到了顶峰，却不得不怅望梦雪离开边城。 梦雨：我的亲人都以自己的方式生存着，却难得聚在一起。曾经相濡以沫，如今相忘江湖，一个个孤独地来，孤独地去。梦雪有着文化上的使命，她的流浪哲学，或许是一种文化情结，或许是为了梦雨。她是投入生命的大真实来爱一个人了，在一个男人面前展现完美。福予：是，我知道。她一再称自己奉行流浪哲学，要周游世界；她还说起一幅永恒的画面：“你抱着我，托起我尚有余温的身体，那完全消除了欲望的、变得如雪般净洁的、灵魂找到故园的彻底宁静的人体，任大滴的眼泪洒在我那如刚出生的婴孩的身体上，向苍天跪下，交付自己曾经拥有的完美。”还说“我把梦雨托付给你了”。我一直在分析她的这些话…… 梦雨：就当梦雪是为一场约会而来吧。 福予：哦！我曾为人的感遇而叹息。一个家园，我寻到了又丢失，家园里的女人，到底是谁？ 梦雨：别再寻她了，我们不再寻不可寻的人或者神。人生太短暂了，生命太珍贵了，而时光太无情了呀！
山间樱花，在阳光下妖妖灼灼，像仙界的云彩。心神又感知到了永恒，似乎时光从未流逝。梦雨成熟曼妙的样子，让我触景生情。脑际闪现我与梦雪在樱花林中对话的画面。
梦雨：看这些生命的鲜花，天地间最美的。我流淌音乐的身体，也是美的吧？可是，即使美妙的梦雨，也无法抹去梦雪优美的影子。我想，她在你心底永恒了。 福予：又见樱花，花发天涯。带雨媚眼相顾，几世相思春光下。背影曼妙，伊人在哪？回首樱花笑春风，万秋一别不还家。欲语无话，月儿空挂。今日山间花发，情怀依旧美如画。梦雨啊，梦雪的神秘消失，让我产生一个错觉了。
梦雨一脸妩媚，俏淘问道：“什么错觉呢？”
福予：梦雪是你成熟的造影。 梦雨：你这样说，我该高兴还是悲哀呢？我是我自己，却又负载着所有亲人的感情和精神；我成了孤独的女人，却又是丰富的女人。又是一年花开日。在京进修的日子，我常梦见莲山花儿盛开，醒来怅然若失。于是我投入创作，让创作的激情把我埋葬，暂忘伤痛。虽然，在朋友的眼里，我仍是快乐的；在追求者那儿，我被视为青春与美好的象征。但我清楚自己已变得一无所有。 福予：当你觉得自己一无所有时，你该意识到自己将拥有成熟的心灵。 梦雨：记得我们的成熟之约吧？你说等待我的成熟。还说到我成熟的时候，一定送我紫晶项链作为生日礼物。别忘了，你要履行诺言。以前，你对我总是怀着兄长般的观照，现在，也该视梦雨为成熟的女人了。进修回来，我心底不断重复着一个声音，一种激情，一种诗的意向，好像就是你说的诗神的降临。所有窒伏的情感，好像一朝醒来了，如大海潮汐。我感到从未有过的醉意，同时心系庄严。这无法排解的情感，灼得我坐立不安。于是我想到了你，你的当年，是否也是这种情形；与太阳对话的时代，是否也这样激动！我一直在理解你的宗教般的情感历程，现在我好像知道了，那种对宇宙的形而上的思考，还有对一个女人的爱情，是怎样左右着你一刻也不得放松的神经。太古的音乐，新鲜的感动，远古与未来，同时涌进一颗思念着的心灵。我好像一下子理解了你的全部，从思想，到感情。可是此前，我是半懂不懂的，好奇的、惊异的、怀疑与信仰的。我忽地有了一个心灵秘密，我不想隐藏，无法隐藏，可又不得不隐藏。创造一曲永恒的音乐的使命，降临在我心中，叫我因之甜蜜，同时又慌恐不安。我不敢找你，怕扰乱了什么；我太想找你倾诉，又怕什么也无可说。于是，我投入全副身心来创作音乐，在银杏别墅闭门谢客，任秋去冬尽，最终完成《与太阳对话》三十六章全部组曲。即使投入创作，我也平衡不了内心的情愫。在别墅徘徊的，是一个孤单的身影；在山间穿行的，是一颗饱满的心灵。人的心被一种圣洁的感情充满了，是这样的美好，又是这样忧伤，这样无可奈何，这样蜜一样的痛。看不见的创伤，看不见的手儿，抚摸心灵的，是山间的风声。琴声幽扬，谁来听我弹奏；吹笛向天，谁来传达天庭？这时，我就想起你的许多话来，你说的每句话，都好像是在安抚我的一颗年轻的火一样的心；又是你的每一句话，让我痛彻魂灵。有多少时辰，我想依偎在一个宽厚温暖的怀抱，放声大哭一场。结果，我只能来到太阳石旁，怀抱一块净洁的顽石，委曲而哭。你说过的，世界是美好的，有时是无奈的。要安于无奈，追求美好，让心灵饱满、年轻，接触永恒。以前，我觉得永恒不可期，永恒只是那个诗人的梦呓。现在我懂了，永恒来自哪里，永恒归向何处，永恒者，是永恒的心灵啊。一种非尘世的爱，叫我知道了人的形而上的精神本质。女人本是感性的，离开了具象的气味、触摸、亲吻、做爱，就体验不到那深深的情恋。可是，我好像是一个异类。我灵性飘忽在荒古的岁月，触摸空灵的至爱，远离人间云烟，直想揽九天彩月，剪嫦娥云霞，献给那个人；偷一盏蟠桃美酒，呈予那个人。我想和他同醉，看他沉醉的样子，醉而忘情；我想唤他拥抱我这美而忧伤的灵魂，抚遍我这温暖而丰艳的肉身。这几天，我怀疑自己是否神经正常，我发现自己已经与别人不同了，看人的眼神，迷离得如脚踏半空；听耳边的声音，飘幻得似身在虚界。天下世界，非昨日风景；一个神话，在心底诞生。一组音乐，仿佛充盈整个宇宙；整个宇宙，都装着我沉醉的心灵。于是我想，这是不是清平所说的世界的大我，宇宙的觉醒。是吗？觉醒伴随这样恐惧的情感！不是吗？人又为什么发现宇宙精神？这宇宙精神，像是盛在我心里，又像通往天涯海角无际天庭。于是，人类历史上的智者，纷纷向我走来，有时一个一个与我交谈，有时一起与我结伴而行。神奇的感知，敏锐的思想，异样的感动，一部人类文化历史，忽然活了，活了，摆脱了抽象的形式，还原为有血有肉的生命。于是，我意识到了你说的使命，放弃使命的意义。我体悟到，所谓放弃使命，是放弃使命的沉重，是放弃使命可能导致的偏执或疯狂。人生没有使命。当你说没有的时候，实际是说人生来就有使命。现在，我理解了你说的话的全部信息。而以前，我只能听懂一半，通过逻辑来明白一点事情。现在，我凭心灵理解你，而不是单纯凭语言。所有的文化符号，原来仅仅是符号而已，许多细致的、精密的话外之音、乐外之声，是语言和文字无法表达的。当我体悟到这一切，我就发现内在灵魂的演变。我是梦雨，但又好像不是；我是我，我也是一个符号，一个代言人，一根箫管，一个与万物为一的灵性。我忽地觉得我与过去的朋友、与同事们是怎样的不同，可是我又想与他们相同，否则，我不知道哪一天，会不会像你当年一样灵魂爆炸，以偏执的精神状态，来表达一颗完整然而又是破碎的心灵。当新日的曙光折射入银杏别墅的窗棂，我翻身坐起，心向往之的，是福乐寺的净洁。寻你，梦雨寻你。这是无约的约会。所有的征象，都告诉我，世界依然，福予依然，只是梦雨已经变了，可以直面福予的心灵对话。
梦雨的脸颊让激情灼得发红。我注视着她，满怀悲悯与欣慰。 太阳高升，风拂樱花。这时梦雨变换了一个姿式，眼睛望着我。一双清纯慧美的眼睛。一缕被微风揉散的发丝沾在脸上，她拂顺那缕头发，其动感的美，成熟的韵意，使我意识到人类精神在梦雨身上复活。象初见梦雪一样，我心底涌出一泓清凉而温暖的溪流，百感交集。
福予：刚才，你的话里包涵着许多灵魂的信息，你成熟了。梦雨灵魂飘香，让福予见证了。这两年来发生了太多的变故，你变了，是那种内涵的变化。那个美妙的梦雨变成了一个心灵成熟、性灵丰满的女人。时光真是塑造人啊。 梦雨：是吗？我也觉得自己发生着变化。怎能不变呢？我想，只有全身心投入地爱过一次的人，才能走向心灵的成熟。她经历过爱，并因爱痛苦过、折磨过、欢乐过、滋养过，她的内在心灵才饱满而丰富，外在气质才优雅而大气。她爱过，她知道了宽容；她痛过，她懂得了坚强；她流过泪，她体验了忧伤；她快活过，她知道了美好……甚至，她通过一场严肃而真诚的恋爱，懂得了生活的本质，知道了人性的丰盈，感知了艺术的真谛。如此，她经历过，必富有着，成熟着。 福予：可见这段时间，我们心灵的路都走得很远、很长。 梦雨：这路始终有一个人在引导我。在我的心念里，女人的美丽和青春，必得找到一个恒在的价值，让美与自己永远伴随。于是我想找到一位引导者，找到一条现实的旅径，赋予自己的美丽以永恒的特质，过一种艺术与创造的人生。找到那个人，进入那个人的世界，我是怎样的心怀感激！对我来说，遇到你成就了我的美丽智慧，刺激了我的灵感，也丰饶了我的生命，甚至，我的气质上的改变，也部分地归功于这场相遇。父母造化出我的天生丽质，而我的灵魂－－你说过的，一个人的灵魂需要自己来创造，你的话给了以启迪。所以，福子，趁雨儿灵魂发芽的时辰，接纳她吧，容她在你的灵心家园里栖居。 福予：太阳石上，我们第一次对话，梦雨就进入我心灵最纯洁的角落，你透明的眼睛仿佛是能照见我心灵浮尘的镜子，叫我心盛美好。我清醒地知道，我们可以保持一生精神友谊。 梦雨：一想到能与一个人保持这样的友谊，我想，我的一生都将精神充实。现在，我的心怀温润着，好像上天下地都盈满了一种美好的至福。还记得我们在福乐寺观流星雨吗？你问我许下的是什么心愿，我没有告诉你。当时我许下的是关于我一生幸福的愿望，而且与你有关。那晚，我太兴奋了。念及未来，我想象我的一生，我们的一生都是充实的。那怕别离与苦难，也是幸福与富足；哪怕吃糠咽菜，生活简朴与清贫，生命也充满着荣耀与尊严。人，还求什么呢，梦雨还能再求什么呢？真是别无所盼了。 福予：那就祝福我们的未来。 梦雨：不，祝福我们的现实。可能，你永远不会忘掉梦雪。每每触摸你的情痛，我真想以 自己温柔的音乐，来抚平你的惆怅与忧伤。 苍天知道，有一位纯洁美丽的姑娘，走进了一个荒古的宫墙，她想以一颗青春的心，奉献出一片春日暖阳。你说的，梦雨就是世间新鲜的阳光。我记着你说的话，感动了好久。我想，青春不再，当珍惜人生好时光，趁着血儿热时，让软玉生香。于是，我心中一回回升起爱情的皎月，等待着一个人的仰视。可是，月缺月圆……你的回避让我暗然神伤。请不要再漠视我的美妙青春， 让梦雨一身圆润付予冷凝的苍茫。也许，你需要时间抚平内心的创伤，我等那天，你拥我入怀。选个日子，我们一起过一种与道相伴的生活吧，我愿意放弃一切虚荣浮华，与你同在，体悟富足和永恒。 福予：你的话让我感动。然而我这有限的人形，哪有永恒的昭示！ 梦雨：你有一种大开大阖汪洋恣肆的精神，引领我体 验永恒！在这春韵满宇的山间之上， 雨儿感受着一个人的伟岸，与永恒相接，情洒茫茫。与你对话， 时间 止步，云儿凝翔，心游无极，一世阳光。我想，有我美丽的顾盼，人 的精神会沉浸于恒在的风景里，灵秀而又鲜亮了。我不敢妄称自己是永恒的女性，可是我青春飞扬，青春飞扬。是谁，塑造了梦雨的精神生命；是谁让一个美艳的女人， 获得了独特的灵魂； 是谁珍视梦雨的美质，令她青春永远焕发， 懂得了心灵不老的秘密。四年时光，不知是不是时间很长，二十八岁的梦雨生命再度觉醒，心心念念着的，是与福子过平实的生活。但愿这不再是一个梦想。 福予：梦雪的远去，她有限的肉身便成为我无限的彼岸，驭色天光，驰骋无疆。她的美曾点燃我灵魂的明灯，让我感到世界如此丰盈。曾经面对宇宙至虚，我空灵得无力填补， 直想拥万里河山痛哭一场。那时，我祈求上苍：既然天地不弃福予，我愿以她婵娟的容颜，弥补宇宙空空的天窗。 梦雨：如此，你何不以温润的美雨酿酒，再度醉透世界， 醉颠天堂？梦雨这颗为爱情激动的心脏，伴随着青春旋律，跳跃着冲天的浪花。你怎么不说话？记得我们相遇于太阳石旁，你说这是天缘。一次次对话，都让我看到一位兄长的形象。或许是恋父情结，使我从未体验过的情愫悄然降临。我是一个女人，有质感的女 儿身，青春的形体只是有限的山光水色，灵动的美却并不局限于身形。我的芳艳终会老朽， 因了智慧，心灵将永远年轻。 福予：青春之约不曾忘，青春的神祗，闪烁着圣洁的春光。梦雨啊！此刻山间花开，我们与美同在；守望美丽的距离，我周游于无涯的性灵时空。在你之外那个美美的影子，一点点地远了，走远了。无限虚空之美让我把握着慧美人生。 梦雨：我原想以自己富有质感的心灵和肉身，来抚慰一个人澎湃的激情。你说的，永恒的美丽本乎心灵，她的造影无所不在，让你把整个宇宙当作她的身形。在你眼中，梦雨始终是一个幻影，是一场藏匿于美丽之后的广漠虚无！可是，梦雨今生优美的歌谣，唱给谁听？ 福予：明丽的天空会听懂你爱情的歌唱。现在，福子只有满怀的忧伤！ 梦雨：我感知到了你的忧伤，仿佛听到一曲音乐。那位古老的清平，在家园吹萧无朋，人类已逝，万古太虚，惟有清风。天地一人，寻同类何处；山下别墅，已人去楼空。怀望星球又一场生命的进化，今朝的地球又成远古情境。 福予：梦雪来时，完美降临这个世界。我心里充满喜乐。梦雪远走他乡，仿佛世间空空如也。在极度的空寂中，我等候着那个回归之约。 梦雨：你等了十年，还要等吗？回到边城，我成就了自己的音乐；你则完成了灵魂的洗礼。现在，我成了银杏别墅惟一的女主人。我也等候着，等你。 福予：不要等我，我是一场虚无。虚无的我，遇到你是有福的，遇到梦雪则是幸运的。 福予：越是深入大地，我们的灵魂越是升至无染的天空。我们以天地和谐的精神，以人类真善美的声音，相互补益，滋润心灵。文化艺术中心的改制正在进行，办一所艺术学校，是我在完成艺术中心改革以后要做的事情。 梦雨：在银杏别墅办一所艺术学校，这想法我非常赞成。我想，程成、楚文舒、习梅君他们都会加盟的。我们共同迎接艺术学校的诞生。
一阵微风拂起梦雨的秀发，山间樱花朦胧一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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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 安东老王 > 《银杏别墅（书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