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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光杯》
世间万物，皆因缘生，皆因缘灭。轮回有序，循之以道。然则世人沾染俗尘，沉沦于功名利禄，竞相以术取胜，自致害人害己，虽多有幡然醒悟，亦悔之晚矣。 中土有一名山，山上有一名师，人称赶考师祖。据说其人能教化七十二类顽冥，使其刻苦用功，发愤图强，门下学子中功成名就之士数不胜数，鲜有荒废学业之徒。其常自比那通晓阴阳、谙熟纵横的鬼谷子再世，超然世外。 有一张姓学徒上山拜师学艺。 师祖见其骨骼精奇，灵巧机变，是块材料，便问：“欲学何艺？” 答曰：“何艺可学？” 师笑曰：“有大医道，亦有大武术。” 问曰：“何为大医道？何为大武术？” 师解释道：“大医道，乃长寿不老无病无灾之道也，可大隐于市；大武术，乃金刚不坏武林至尊之术也，可傲视群雄。” 曰：“弟子愿学大武术。” 于是师不再言，与之传术授业解惑。 有言道：谨守道者，能明观世事，超脱凡尘；醉心术者，易走火入魔，迷失红尘。师既无相告，学徒亦无从知也。
张某自小出身于武林世家，祖传一本不世秘籍，堪称绝世，怎奈从其祖上数代竟无一人能修成者，甚或参透其意之一二亦为不可。张父临终将秘籍交予独子，万般嘱托其要趁年少之时刻苦攻读，早日悟出其中玄妙，切莫白了少年头，年至垂暮灵感渐失，无缘此书，效其父辈，空负此生，徒唤奈何。彼时，张某接过传家之宝，初时尚能认真研读求解，却终难有大进。时日一久，玩心渐盛。心猿意马，常扰胸腹，遂弃书而起，整日贪图耍乐，打闹于街镇、混迹于市井，于学习之事再不热衷。 十年过，长成，明事，成家，却妄念陡生，欲称天下第一豪杰，夺武林盟主之位。便出门拜师，云游四海，登山入林，遍访仙道，以十三载苦练最终习得一身好武艺，遂下山出世，打遍江湖，威服八方，志得意满。 此张某即前文中拜师学艺之张姓弟子。 张某夺占武林天下，号令五湖四海，不遑赘述。单表他深藏府邸，日夜勤练，未敢懈堕，一日，突发感念，思忖自上次离家，已有十数年之久不曾返回探望，老母尚在否？妻儿安恙否？一时间归心似箭，急期合家团圆。不日拔脚启程，独自遘奔故里。及至本乡村外，有一小片树林，林中有一泉眼，泉水清澈甘冽润人肺脾，是张某小时玩耍时常去饮水之地。口干舌燥，正自大口痛饮之际，忽闻有掌风之声，听其功力竟不在己下，多少还有高出势头，心中不禁大吃一惊，猜测哪里来的绝世高人，莫非一路追踪到此，与我寻仇？于是豁然跃起，循声而索，蹑入林中深处，见一半大男孩，专心练武，招式奇特、门派诡异。但见得双掌翻飞，掛动风声，当真是令人不寒而栗，“此何方神圣又年纪不大，竟已赶超我这苦习横练三十余年修为，其前程不可估量，若假以时日，羽翼丰满，我之武林泰斗之位必将不保。此实难接受。”待观练武小孩仅自一人，并无其师陪伴，便悠然现身，靠到少年近前，意图攀言两句，试其背景底细，好做定夺。交谈之中，少年并不停歇耽搁，继续走艮兑，迈乾坤，手上脚下，章法有致，浑然一势，其间乍然运力，掌劈近旁大树，如击败革，碗口粗大之树应声而到，惊得张某心中慌乱，再见那少年又雪掌反切，削扫近旁巨石，顿时碎石飞溅，尘屑遍地。那巨石在少年面前竟似豆腐面团般绵软，上面赫然留有孩子一个深深掌印，其功力已入化境、深不可测，令人惊恐骇异。张某暗自揣度，倘若放任此子，今后必然超越于己。自家师傅有云：常胜者之所以能永久立于不败之地，皆因善于防患于未然。眼前小子，必是日后大患。要想消灭这潜在劲敌，将其扼杀于摇篮之中，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思已至此，心动身动，环顾左右，不再见他人，心说正好，算尔倒霉遇见我这煞星。一个突袭，窜至孩子身后，乘其猝不及防，毕其一生真力，举掌打向孩子风驰。少年应声倒地，但气若游丝，一息尚存，张某想：“这还了得，我之倾力一击，有催山捣海之猛烈，此子受我重创，居然未死，足见厉害，一不做二不休，搬不倒葫芦撒不了油，再来一拳。”直击孩子头顶百会，碎至脑腔崩裂，方才毙命。张某见已得逞，抽身急奔，心里暗叫惭愧侥幸：“快快离开这是非之地，莫要他人撞见。” 半顿饭工夫，张某已达家外，敲门入室，遇见其妻，互诉离别之情。乃问及母亲，闻老人早于四年前驾鹤归西；膝下小子，已出落成少年才俊，惹人喜爱，聪明伶俐，日夜里望穿双眼盼其父早归，不想刚才出去游玩未及团聚。说要简短，夫妇二人左等右等，已近黄昏，不见其返，心中焦急。张某追问其妻。其妻笑曰：“夫君不必担心，孩子自小闲看你留下的祖传秘籍，悟出其道，无师自通，自成大家，除狼驱豹、仗义勇为，远近闻名。能伤之者已不多见，况他一介小子，不会主动招惹是非，无人与他一般见识。他又机智果敢，未必有人伤得了他。”张某闻听此话，当即犹如五雷轰顶，天摇地晃，眼冒金星，即夺门而出，飞奔向来路，冲进树林，乃见那先前在林中习武少年扑卧草中，绝气身亡已多时。张某忙抱起尸骸，再不顾有人看见，急转回家，交予其妻端详，其妻辨出自家爱儿，又见不忍之惨状，骤然打击之下，竟神魂失体，悬梁自尽。 张某至此明白，儿子定是悟出祖传秘籍真谛，初具旷世神功。英雄本应出少年，前途似锦不可限量，然毁于一己之阴毒私念，陨于己之痛杀黑手。追忆自己多年行走险恶江湖、追名逐利、屡结仇怨，杀生无数，心中只知恶以相向，早无善以相待。以致因果报应、轮回不爽。怀抱丧子，眼前惨幕令其痛穿心肺。痛定思痛之余，顿生彻悟：“吾毕生追求，竟是虚无缥缈涂炭人性之物，到头来人神不容。”至此万念俱灰，则焚尽秘籍，又自击太阳，一命呜呼。这正是：痴迷功与名，心自入魔门。只想争斗狠，不知天理真。罪数累满盈，恶报必加身。可怜好好一家人，顷刻之间俱断魂。
书者按语：学生时从某期刊（《武林》或是《武术健身》或是其它）中阅读到一个令我至今都不能忘怀的短故事，虽已找寻不到当年那本刊物，但里面的故事情节现在还大致存留胸中。其人其事，有如影像浮现眼前。今日无聊，忽又忆及此逸闻，便仿明清白话文的形式翻版复述出来，以飨读者。虽经填漏补遗，与原作存在出入，但其意不远。功罪有报，劝人向善，讲故事总比讲大道理更直观有效得多。前车覆轨，后人明鉴，自不待言。 本文取名《夜光杯》的来由：人生之不如意十之八九，人生路途之昏暗曲折十之八九。走在人生之路，就像夜行赶脚的旅者摸索前行，艰辛而危险。一旦发现远方有一盏夜光杯指明前程，必是欣然趋之，只要坚持到底，就必能获此宝物，还会品尝到杯中的葡萄美酒。但话要说回来，夜光杯不可轻得，借其光而不入歧途已是幸甚。如何才能在茫茫路途中得到那盏夜光杯的指引呢？答案是：人之初性本善。要依靠自身的纯真本性去感悟属于自己的人生目标，实现属于自己的人生价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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