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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讲 怀恩反叛
一、怀恩初乱 时间到了广德二年（公元764年）正月，吐蕃入寇暂时过去了，但仆固怀恩还在抗命不遵，这是朝廷当下最棘手的事情，代宗回到长安才十二天，就命令著名书法家、时任检校刑部尚书颜真卿宣慰朔方行营，当初，代宗出幸陕州（今河南三门峡）时，颜真卿就请求让他召仆固怀恩来勤王护驾，当时代宗没有答应。而现在回到长安后，代宗却要颜真卿劝仆固怀恩入朝，颜真卿知道最佳时机已经错过，他回答道：“陛下当初在陕州，臣去以忠义责之，命仆固怀恩赴难，他还有来的理由，现在陛下还宫，仆固怀恩进不能勤王，退不能向部下交代，此时去召，他怎么可能会来？而且说仆固怀恩反叛的，只有辛云京、骆奉仙、李抱玉、鱼朝恩四人而已，其余朝臣都说他是被冤枉的，陛下不如让郭子仪代替仆固怀恩，这样可以不战而服。”颜真卿的话非常有道理，仆固怀恩部下都曾经是郭子仪的部曲，郭子仪素得军心，如果再次让郭子仪出任朔方节度使，代替仆固怀恩，那么朔方军将士必不会与仆固怀恩同乱。
陈郑泽潞节度使李抱玉的堂弟，时任汾州（今山西吕梁汾阳、晋中平遥、介休、灵石一带）别驾李抱真，察觉仆固怀恩有异志，脱身逃到长安，代宗正为此事头疼，召见李抱真问计，李抱真的策略与颜真卿几乎差不多，他说：“此事不足为虑，朔方军将士思念郭子仪，如子弟思念父兄，仆固怀恩欺骗部下说，郭子仪已被鱼朝恩杀害，朔方军将士听信此话，所以才为仆固怀恩所用，陛下如果让郭子仪再统领朔方军，那么朔方将士就会不召自至。”代宗对此深以为然。
仆固怀恩既不为朝廷所用，与河东都将李竭诚密谋攻取太原，河东节度使辛云京获知这一情报后，杀了李竭诚，乘城守备，仆固怀恩派其子仆固玚攻城，辛云京出战，仆固玚大败而还，之后率兵围困榆次（今山西晋城榆次）。事情终于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仆固怀恩真的反了，代宗急忙召见郭子仪，对他说：“仆固怀恩父子负朕实深，听闻朔方将士思念你如同枯旱之望雨，你为朕镇抚河东，这样仆固怀恩部下必不为变。”随后，郭子仪出任关内、河东副元帅，河中节度等使，九天后又兼任朔方节度大使，这个消息传到朔方军行营后，仆固怀恩麾下将士都懊悔的说：“我等跟随仆固怀恩反抗朝廷，有何面目见汾阳王（汾阳王指郭子仪）？” 仆固怀恩之乱
二月，郭子仪到达河中（河中府就是蒲州，今山西运城永济），当时云南子弟上万人戍守河中，将贪卒暴，为一府之患，郭子仪到军中后，斩杀十四人，杖三十人，河中府遂安。
仆固玚围榆次，十几天还未攻克，遣使急调祁县兵，屯于祁县的李光逸将部下全部调去增援仆固玚，当时将士们还未吃饭，走不快，军官白玉、焦晖用箭射击走在后面的人，将士们问：“将军为何射人？”白玉说：“今天跟着仆固怀恩造反，最终也免不了一死，都是死，射死一个人有什么呢？”增援部队到达榆次后，仆固玚因其迟缓，很不高兴，胡兵们说：“我们乘马，之所以来晚，是因为汉人步兵走不快。”仆固玚就惩罚了汉人士兵，此举引起了众怒，将士们喧噪:“节度使偏袒胡人。”这天晚上，白玉、焦晖率兵袭击仆固玚，将其杀死，仆固怀恩闻讯后，告诉母亲，母亲对他说：“我之前就对你说不要造反，你偏不听，国家待你不薄，现在军心已变，祸必及我，该怎么办？”仆固怀恩无言以对，走出去的时候，他母亲突然提刀追杀出来，边追边喊：“我为国家杀此贼，取其心以谢三军。”仆固怀恩赶紧跑，带三百人渡过黄河北走，向朔方军驻地灵州（今宁夏银川）奔去。
当时朔方将领浑释之守卫灵州，仆固怀恩命令传来，说朔方行营全军归来，浑释之说：“不然，这一定是众溃了。”准备拒守不纳，浑释之外甥张韶对他说：“也许仆固怀恩幡然醒悟，率众归镇，我们怎能不让他们进来呢？”浑释之犹豫未决，而仆固怀恩行动迅速，比浑释之派出去的侦察士兵还要先回来，浑释之不得已接纳了仆固怀恩，之后，张韶将浑释之之前的计划告诉了仆固怀恩，仆固怀恩就杀了浑释之，让张韶领导浑释之所部，不久仆固怀恩又说：“浑释之是张韶的舅舅，张韶尚且陷害，怎么可能忠于我呢？”随便找了个理由，打断了张韶的小腿，将他扔到弥峨城慢慢死去。
朔方军都虞候张惟岳当时在沁州（今山西长治沁源县），听闻仆固怀恩已经离开汾州，就带人到了汾州，安抚朔方军余众，并杀了焦晖、白玉，将杀仆固玚的功劳据为己有，并向郭子仪汇报了情况，郭子仪派牙官卢谅到汾州，张惟岳又厚赂卢谅，让卢谅坐实他的功劳，于是郭子仪向朝廷奏明，张惟岳杀死了仆固玚，并献其首级到朝廷，群臣皆贺，但是代宗惨然不悦，他没想到事情最终还是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对群臣说：“朕不能完全相信人，致使立有大功的仆固怀恩父子反叛，深以为愧，又有什么可庆贺的呢？”之后，代宗接仆固怀恩母亲到长安，待遇优厚，一个多月后，仆固怀恩母亲寿终正寝，代宗又以礼葬之。
不久，郭子仪到达汾州（今山西吕梁汾阳），仆固怀恩麾下数万朔方军士兵纷纷归附，将士们都鼓舞涕泣，喜其来而悲其晚，如果郭子仪能早点出任朔方节度使，可能仆固怀恩就不会造反了，郭子仪得知卢谅收受张惟岳贿赂后，将其杖杀。 先前逃到京城的汾州别驾李抱真受到重赏，升迁为殿中少监，李抱真从此受到了代宗的赏识，后来他出任泽潞节度使，带领泽潞军抵御河朔强敌，成为继郭子仪、李光弼之后大唐最优秀的将领之一。
仆固怀恩走向对抗朝廷之路虽是极端，但纵观安史之乱以来大唐名将们，除郭子仪外，几乎都没有很好的下场，就连李光弼也是如此。 安史之乱平定后，李光弼一直没有入朝，后来代宗出幸陕州（今河南三门峡），李光弼也不来护驾，代宗害怕李光弼也走上反叛之路，吐蕃退走后，就任命他为东都留守以观察他的去就，李光弼上疏辞以就江淮粮运，率兵回到徐州，当时他的母亲在河中，代宗迎接其母到长安，厚加供给，又重用其弟李光进，让他掌管禁军，以此来暖李光弼的心，李光弼就这样度过了生命中最后几个月，广德二年（公元764年）七月份，太尉兼侍中、河南副元帅、临淮武穆王李光弼去世了，李光弼也算寿终正寝，但以他这样与郭子仪齐名的名将，最后却郁郁而终，实在让人惋惜。
郭子仪认为先前安史之乱中叛军据洛阳，所以朝廷才置诸道节度使制其要冲，现在叛乱已经平定，而各道节度还拥强兵，耗蠹百姓，便上表朝廷请求裁军，从自己所领的河中节度开始，代宗同意了郭子仪的建议，撤销河中节度以及耀德军，但是由于当时还有吐蕃不时侵扰，仆固怀恩还在反叛，河朔魏博、成德、幽州三镇虽然归附朝廷，但不完全听命，所以裁军的政策没有彻底落实下去，而郭子仪身处高位，却不贪恋权力拥兵跋扈，主动建议朝廷裁军，处处为朝廷考虑，这种公忠体国的精神最终也得到了代宗的完全信任，所以安史之乱之后，大唐高级将领中几乎只有郭子仪一人善终。后来代宗又将自己的女儿升平公主嫁给了郭子仪的儿子郭暧。流传甚广的戏曲《打金枝》说的就是郭暧和升平公主。
仆固怀恩回到灵武（今宁夏银川）后，收合散亡，军势复振，代宗厚抚其家，下诏称仆固怀恩“勋劳著于帝室，及于天下，疑隙之端，起自群小，察其深衷，本无他志，君臣之义，情实如初”。现在朔方军已有所属，仆固怀恩宜解除河北副元帅，朔方节度使的职务，保留太保、中书令、大宁郡王，让他入朝，不要再怀疑。但仆固怀恩入朝最佳时机已经错过了，他没有听从命令。
二、怀恩入寇 广德二年（公元764年）八月，郭子仪离开河中入朝，泾原上奏仆固怀恩带着回纥、吐蕃十余万大军入寇，长安几个月前刚刚被吐蕃占领，听闻此消息后，京城震骇，代宗急忙下诏，命郭子仪率诸将出镇奉天（今陕西咸阳乾县），临行前，代宗召见郭子仪问他御敌方略，郭子仪回答：“仆固怀恩无能为力。”代宗追问为何，郭子仪接着回答：“仆固怀恩勇敢而对部下少恩，众心不附，之所以能带领朔方军部分士兵入寇，是因为这些人都思念家乡，仆固怀恩本来是臣的部将，他的麾下都是臣的部曲，一定不忍心以锋刃相向，所以臣知道他无能为力。”之后，郭子仪离开长安，向奉天进发。
几天后，代宗又任命郭子仪为北道邠宁、泾原、河西以来通和吐蕃使，陈郑泽潞节度使李抱玉充南道通和吐蕃使，郭子仪得知吐蕃已逼近邠州（今陕西咸阳彬县），就命其子朔方兵马使郭晞率上万人救援。 仆固怀恩前军到达宜禄（今陕西咸阳长武县），郭子仪派右兵马使李国臣率兵紧随郭晞之后，向邠州进发，不久，邠宁节度使白孝德在宜禄打退了吐蕃军。
十月，仆固怀恩带领回纥，吐蕃大军逼近邠州，节度使白孝德和朔方兵马使郭晞闭城据守。 之后，仆固怀恩与回纥、吐蕃进逼奉天，京师戒严，驻守奉天的诸将请战，郭子仪不同意，他对诸将说：“敌军深入大唐腹地，利在速战，我军只能坚壁以待，敌军认为我军怯懦，必不为备，这样才可破敌，如果我军出战，万一战事不利，军心就会涣散，再敢言出战者斩。” 第二天夜里，郭子仪出城，在乾陵之南列阵，天未亮，敌军大至，刚开始敌军以为郭子仪没有防备，准备发起袭击，后来突然看到唐朝大军，惊愕，不敢战而退，郭子仪派裨将李怀光率五千骑兵追击，一直追到麻亭才回军，敌军退至邠州，攻城，不克，渡过泾水撤走。
怀恩入寇 仆固怀恩此次入寇，河西节度使杨志烈调兵上万，对监军柏文达说：“河西精锐全在这里了，您带着他们攻打仆固怀恩的老巢灵武（今宁夏银川），如此一来，仆固怀恩一定有返顾之虑，这也是救京师一奇。”柏文达便带着上万河西军向灵武进发，一路攻克摧沙堡、灵武县，进攻灵州，仆固怀恩闻讯后，急忙率军赶回救援，并让吐蕃与浑部落夜袭柏文达，唐军大败，将士死伤过半，柏文达率余众哭着回到凉州（今甘肃武威），节度使杨志烈迎接，对他说：“此行有安京室之功，士兵战死又有什么可伤感的呢？”就因为这句话，将士们对节度使怨恨不已，不久，吐蕃围困凉州，将士们都不听杨志烈指挥，杨志烈无奈，向甘州（甘州是今甘肃张掖，肃州是今甘肃酒泉）逃去，被沙陀部落所杀，凉州也被吐蕃攻陷。
凉州失陷
十一月，郭子仪从奉天行营回到长安，其子郭晞在邠州，放纵麾下士兵为暴，节度使白孝德因为郭子仪的缘故，不知如何是好，泾州刺史段秀实主动请命补都虞候，白孝德同意了，段秀实兼任都虞候一个月，郭晞所部军士十七人到集市买酒，刺伤了店家，又毁坏了酿酒器具，段秀实得到报告后，毫不留情的把这十七个人杀了，并用槊挑着首级在集市示众，郭晞营中士兵大噪，穿甲执兵，准备找段秀实讨个说法，节度使白孝德震恐，问段秀实该怎么办，段秀实回答：“这没什么大不了的，请让我去处理。”白孝德让数十人跟随段秀实一起出去，段秀实把他们都留下来，只带着一个行动不便的老人来到郭晞军门，这时，郭晞麾下士兵出了军门，段秀实只是微微一笑，镇定自若，向军门走入，对士兵们说，杀一个老兵，何必要穿盔甲？我今天戴着我的头来了。士兵们愕然，不知所为，段秀实接着说：“常侍（指郭晞）辜负你们了吗？副元帅（指郭子仪）辜负你们了吗？你们为何要做乱败郭氏一门？”这时，郭晞也出来了，段秀实毫不留情的责备郭晞：“副元帅勋塞天地，当念始终，如今你却放纵士兵为暴，差点致乱，出现变乱就会牵连副元帅，乱由你出，但是郭氏功名，还能保全吗？”段秀实话还没说完，郭晞就醒悟了，赶紧向段秀实下拜，说：“您幸而教育了我，此恩甚大，我怎敢不从命？”然后斥退麾下士兵。这天晚上段秀实留宿郭晞军中，郭晞通宵没有解衣，要求打更士兵击柝保卫段秀实，第二天，与段秀实一起见节度使白孝德谢罪，请求改正，邠州从此无患。
十二月，代宗加郭子仪为尚书令，郭子仪认为，自从唐太宗当过尚书令后，之后再没哪个臣子当过，固辞不受，不久还镇河中。
永泰元年（公元765年）正月，加陈郑、泽潞节度使李抱玉凤翔、陇右节度使，堂弟殿中少监李抱真出任泽潞节度副使，由于李抱玉常年在凤翔，所以泽潞之事都由李抱真全权负责，李抱真认为一旦太行山以东的河北地区有变，上党（今山西长治，即潞州）则为兵冲，而现在荒乱之余，泽潞二州又土瘠民困，没有多余的钱供养军队，所以李抱真就从所辖泽潞二州每三个年轻男子中挑选一个身强力壮的，免除租徭，发给他们兵器，让他们在农隙练习，年底考核赏罚，三年后，李抱真练出了二万精兵，而且没有费官府一点粮食，从此泽潞雄视山东，天下都称泽潞步兵是诸道中最精锐的，日后李抱真就是带着这些“孤寒穷苦之军”，为朝廷“破田悦，走朱滔，横折河朔强梁之众”。
三月，吐蕃遣使请和，代宗命宰相元载、杜鸿渐与吐蕃盟于兴唐寺，代宗征求郭子仪的意见：“吐蕃请盟，我们该怎么办？”郭子仪回答：“吐蕃利我不备，如果大唐不加防备，吐蕃再来，那么就不可守了。”于是在结盟之后，朝廷还是没有放松防备，相继从河中调遣军队戍守奉天（今陕西咸阳乾县），之后又派兵到泾原守卫。
郭子仪确实料事缜密，不因吐蕃结盟而放松警惕，果然，不久之后，吐蕃言而无信，朝廷又要经受一次严峻的考验，到底又发生了什么事呢？请看下集：怀恩再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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