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橡树 | 为亲人,自学刑侦,去追缉真凶归案

 昵称54484038 2018-08-23

在广州水产市场缉凶的王国华。


1988年,王国华告别了4岁的独子林冉(化名),去了日本东京做生意。


在日本打拼的王国华为赚钱、为省钱,出国之后就很少回国。


他的儿子林冉跟着外婆生活。想念独子时,王国华每周都会抽出时间打越洋电话和儿子聊天。


2001年9月6日,林冉读高二时,在福清市向高街牌坊附近一栋民宅内台球城内与人争执,遭人连刺数刀,当场死亡。


案发后,疑凶何跑跑(化名)趁夜逃跑,消失于人海。


关于这次凶杀案,报媒采访的知情人介绍,案发当日下午2时,何跑跑带着十几名同学来到台球城内找林冉“复仇”。


何跑跑掏出随身携带的水果刀,朝林冉背部连刺数刀。


后来,林冉虽被送到医院,但因主动脉破裂,失血过多身亡。


这年,林冉16岁。


噩耗传来,远在日本的王国华当即昏厥。


唯一的儿子被杀,王国华万念具焚。


他三天滴水不进,最后还是亲人扒开他的嘴,灌进米汤。


9月10日,王国华在悲痛中踏上了回国的航班。



处理好儿子后事,王国华来到福清公安局询问凶手消息,民警告知暂无疑凶消息后承诺继续侦查。


心爱的儿子死了,陷入绝望的王国华屡屡得不到疑凶消息。


王国华与妻子。


于是,王国华终于下定决心:


变卖家产,亲自去查找疑凶何跑跑的下落。


血亲缉凶的漫漫之路,一直延续了十七年。


王国华蹲守在疑凶父母所在的村头,饿了吃面包,为了少上厕所,他只在渴得受不了时才喝点水。


蹲守持续三年。最后,疑凶家人关掉了福清的生意去了广州,在一水产市场内开店。


经过四方打探,王国华再次追踪到广州。


十四年间,王国华默默躲在僻静处蹲守在疑凶家属开设的水产店前。


他记清楚了疑凶每个家人的长相,但他也忘却了本该属于他的生活。


其实换谁设身处地想想,如此这般了,又有什么生活呢。


缉凶,为子报仇,也就成为了王国华活下去的信念。


熬过一年,又是一年,这位活在苦闷、悲痛中的父亲在绝望时想到一死了之。


后来,王国华告知媒体记者,他在缉凶十七年,不再工作,关掉生意,卖掉别墅,在负债累累中苦苦支撑。



说来也只有苦笑。


虽然没有上过警校,受过培训,缉凶十七年把王国华由普通平民锻炼成一位相当专业、干练、敏感的侦查员。


去尽量多的地方,问尽量多的人。


然后综合这些材料不断比较、分析。最后王国华坚信:


疑凶要么在广州、要么在深圳。


何跑跑新办了身份证,身份已洗白。除样貌外,其他信息均不是他本人。翻拍/牛泰


福清市公安局在得到王国华报告后,通过户籍信息比对。


警方在比对中发现,深圳一家开电脑维修店的老板,湖南道县籍男子朱某洋与疑凶十分相似。


2017年9月30日,福清民警将朱某洋抓获。经证实,朱某洋就是疑凶何跑跑。


原来,何跑跑杀人后,被他父亲当天就搭货车去了广州,接着他们又去了湖南道县。


在湖南道县,他找人花了一万元,顺利办下了朱某洋的身份证。


于是,疑凶身份被洗白了。


无法想象区区一万元就可以把疑凶洗白。



接下来的十七年里,疑凶打工做生意结婚生子,倒是一样都没落下。


王国华的律师陈建华说:何跑跑隐藏很深。他老婆都不知道他杀了人,不知道他叫何跑跑。


目前,何跑跑因涉嫌故意伤害罪被移送起诉,何跑跑父亲因涉嫌窝藏罪被移送起诉。


福清市法院将择日开庭审理此案。


追凶17年,王国华终于如愿以偿抓获疑凶。


然而,在新闻照片上曾经风华正茂的王国华已经形容枯槁,两鬓斑白。


杀死儿子的疑凶被抓了,然而人死不能复生,十七年过去了,王国华的未来又在那里?


这是一个看似有着圆满结局的故事,却在圆满结局里,却折射着现实的悲哀。


故事说到这里,王国华血亲缉凶故事告一段落。


然而,稍微在网络查询一下,各地血亲追凶的故事远远近近并且不少见。


难道,血亲缉凶也成为现在社会的法治、人文的时代符号?


失去父亲的万春芳早早告别了花季而承担起家庭的压力。


1997年6月11日,时值农忙时节。河南新乡辉县市南寨镇坝前村。


秦鹏开着三轮车轧坏了农民万广庆刚刚种下的玉米苗。


万广庆拦住秦鹏,刚提出“有大路为什么偏要走小路”质疑,秦鹏抽刀就刺。


万广庆逃跑不及,当场被刺身亡。


行凶之后,秦鹏立即转身飞奔,失去了踪迹。


这天,正在县城幼师就读的万广庆的十六岁的女儿万春芳得知父亲“病危”的消息。


刚到村口,她看到父亲躺在一块木板上,“人已经不行了”。


事后,万春芳才从目击现场的叔叔、母亲那里得知事情经过。


万春芳和家人向派出所报案,大约1个小时后,县公安局出动特警大队到达现场。


据《民主与法制时报》此前的报道,警方控制了秦鹏的爸爸和哥哥。


但是,秦鹏下落不明,因为“证据不足”,秦鹏的爸爸和哥哥很快放出来了。


万庆芳和家人陷入悲痛,村人和亲戚同情万家遭遇,不断打探秦鹏的行踪。


安葬下万广庆后,万家亲友商议决定,自己查找线索,为警方抓捕提供依据。


他们的想法非常简单:“一命抵一命”


最初,缉凶有万春芳,还有万家的七八个亲戚。


他们翻印秦鹏的照片去各村询问,这样一直从夏天走到了秋天。


然而,一年过去了,缉凶没有结果。


在亲戚们垂头丧气回去后,万庆芳每次想起父亲的惨死,总是感到撕心裂肺的疼痛。


于是,这位少女放弃了学业,坚持和他的爷爷一起踏上了漫漫的缉凶道路。



这是一次《民主与法制时报》等媒体报道过的案子


然而,吊诡的是,案发直到2005年,看了当地媒体《共城时讯》有一篇关于此次凶案的报道,万春芳才发现,案发后当地公安并没有对批捕疑凶。


万春芳说:“案卷卷宗也不知在何处”。


4月14日,市公安局向检察机关提请批准逮捕犯罪嫌疑人秦鹏。


4月26日,市检察院依法批捕逍遥8年的犯罪嫌疑人秦鹏。”


媒体报道,批捕疑凶以后又是12年,疑凶毫无下落。


显然万春芳运气不如王国华了。


不过,在大力推行法治社会的今天,影响如此之大的杀人重案,还得靠被害者血亲去缉凶,就未免显得荒唐。


难道,在发生重大刑事案件之后,我们不能依靠法律而只能依靠亲情?


疑凶落网后,万春芳和妹妹为办案民警送锦旗。


终于,在2017年5月26日,万春芳得到了警方通知:


涉嫌杀害她父亲并逃亡了20年的秦某,已经落网


为此,万春芳百感交集,带着妹妹专门向警方送去锦旗。


然而,缉凶画上句号之后,万春芳也早别了花季,进入了中年。


我只想让远在天国的父亲知道,他女儿从没放弃。万春芳如是说。



不抛弃!不放弃!


这就是亲情。


2007年8月8日,贵州六盘水市水城县陡箐村吊水岩附近荒郊。


跑摩托出租的31岁农民代天云在跑出租途中,惨遭杀害。凶手不明。


代家是当地土著,代天云上面有五个哥哥。


当时,老大代成学60岁、老二代成举55岁、老三代成富45岁、老四代成文43岁、老五代成军41岁,老六代天云31岁。


骨肉情深,得知弟弟被杀噩耗,兄弟五人跪在年迈的老母面前发誓:


一定抓到凶手,为六弟报仇!


代家兄弟是贵州淳朴的山民。然而这些山民仅仅依靠弟弟被劫走的摩托这一唯一线索,分散在凶案发生地四周数百公里进行侦查。


疑凶陆凤仁。


功夫不负有心人。


他们并没有受过任何刑事侦查训练,但是他们由摩托车为线索,到底还是奇迹般找到了疑凶。


虽然发现疑凶,疑凶到底被同乡通风报信,提前跑了。



接到代家兄弟们的报告,警方赶到疑凶陆凤仁家里,搜出了受害者代天云摩托上的扳手、起子等物品,还有一把带血的杀猪刀、一件带血的白西装。


原来,早有抢劫前科的陆凤仁在案发当天,因和母亲吵架心中郁闷,拿着一把杀猪刀出门——恰巧,遇到了代天云。


假设,恰巧遇到的不是有五个手足情深哥哥的代天云。


想想,如果陆凤仁遇到的是其他孤身的过路者,那么,没有血亲缉凶,这桩无绪凶案的死者,会不会彻彻底底死得不明不白?


深思,才有后怕。


确定疑凶,兄弟五人决定背起挎包走全国,这辈找不到,他们的孩子们高中大学毕业了就继续找。


临别前,他们跪在母亲前发誓说:


无论如何也要把凶手带到她面前,让她看看


代天云遇害一年多后,代天云三哥代成富得到熟人电话告知,在广西柳州一个砖厂发现了一个人很像陆凤仁。


代成富不及招呼立刻骑摩托车赶往柳州。


在砖厂确认疑凶后,代成富不动声色赶回贵州,带着代成军、一个侄儿、两个朋友,一行五人开着面包车直奔柳州。


2008年9月24日,凌晨2点,五人以查身份证为由,将熟睡中的陆凤仁逮捕。


稍微审问,陆凤仁马上招认了行凶经过。


上了面包车,陆凤仁这才发现抓他的不是警察而是受害者兄弟、亲友,立刻怕得要死。


但是,代家兄弟也没有私刑、虐待陆凤仁。


他们只是把陆凤仁带到他们的老母亲面前,让他们的老母亲看了看,随后就把疑凶交给了警方。


五兄弟为弟弟血亲缉凶被纸媒、网媒报道,感动一时。


这些让人动容的血亲缉凶的故事,固然感人。


然而,我们在这些故事看到凶手之恶,亲情之善,却往往不由自主为法治与法律露出的空隙,感到背心凉意。



1998年1月,李桂英丈夫齐元德被同村五个人伤害致死。


随后五个疑凶一夜之间销声匿迹。


李桂英就此踏上了追凶路,寻遍十余个省份。 


也是十七年,在2015年12月3日凌晨,李桂英在新疆找到最后一个疑凶,并在警方配合下抓获疑凶。


自此,本案的5名嫌疑人已被悉数抓获。


谈到为亲人缉凶的十七年辛酸往事,李桂英无限感慨。


澎湃在当时报道了这一新闻。


在李桂英为丈夫惨死雪冤的缉凶途中,疑凶之一甚至还返回案发地,在当地派出所办过二代身份证。


澎湃新闻当时报道,李桂英正考虑向当地警方追责,并向有关部门申请国家赔偿。


不积极侦破案,在逃人员篡改了自己的身份信息,量刑也很轻


这是李桂英在结束缉凶十七年奔波后埋在内心的最大委屈。



这类的故事散落全国各地的还有很多。


故事的结局固然有结果的,更多的却是没有结果。


我不是专业的法律纪实作者,在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我的素材来自查阅其他正规媒体发布过的新闻。


那么,还有多少没有被新闻披露的类似案件呢?


当警力、法律在重大刑事案件发生时显得无力,亲人和血亲缉凶成为惯例后,又有多少人正在异乡奔波、漂泊为亲人缉凶的路上?


我们不得而知。


王国华为儿子的血亲缉凶这一新闻的背后,又能为我们平民和警方带来什么思考?


我们同样不得而知。


这些亲人和血亲缉凶的故事多是发生在社会底层。


其惨烈、悲痛、郁闷、失落,百感交集着直击胸臆,让人读而深思,无法释怀。



今年,二零一八年了。


法治时代帷幕拉开后,我们才发现我们距离法治确实还是有段距离。


王国华、万庆芳、李桂英和代家五兄弟等等,我们看到了他们为捍卫自己的父爱、家庭和兄弟,无怨无悔奔波于漫漫缉凶长路。


沉思低头,在他们身影上也可以看到我们自己在法律空间的倒影。


和自学化学去甄别假药、有害食品,自学医学自己剔骨疗伤、自学法律知识讨公道一样。


自学刑侦去捉拿真凶归案,本来就不该是老百姓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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