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像河水一般在流淌。街名何其怪异! 柏油路面如同江水一般清澈。 啊,阿尔巴特,我的阿尔巴特, 你是我的信仰寄托。 你是我的灾难,也是我的欢乐。 你街上的步行者——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 有的忙于办事——高跟鞋敲得咯咯哒哒。 啊,阿尔巴特,我的阿尔巴特, 我信奉你如同神明, 你的街道纵横在我的脚下。 无法改变对你的爱恋, 即使我再爱上四万条其它道路。 啊,阿尔巴特,我的阿尔巴特, 你是我的故园古国啊, 你的路程永远永远也走不完。” (布拉特·奥库扎瓦,1959年。秀公译) 1, 国窖1573莫斯科世界杯之旅出发之前,发下的行程安排上,我们的最后一站,就是莫斯科的阿尔巴特大街。 去莫斯科,我自然想去阿尔巴特街看看。据说阿尔巴特大街如今是中国游客必到的地方,旅行团把它比作莫斯科的王府井。我对莫斯科的王府井不感兴趣,正如我对北京的王府井兴趣不大一样。但是阿尔巴特街有普希金,是雷巴科夫那些阿尔巴特街的儿女们故事发生的地方…… 是普希金和雷巴科夫的阿尔巴特街的儿女们的命运,把遥远的莫斯科那条阿尔巴特街的名字牢牢地刻在了像我这样半桶水的俄罗斯文学热爱者心中。 阿尔巴特街在莫斯科中心地带,就在俄罗斯外交部大楼边上。如果说外交部是一个国家对外交往的衙门,代表了官方形象,那么比邻的阿尔巴特街,则向异国他乡的人们展示了这个国家的精神气质,从“俄罗斯的太阳”,到卫国战争的英雄(朱可夫),到伤痕累累的“阿尔巴特街的儿女们”。 与1950年代为庆祝莫斯科建市800周年而奉斯&大&林旨意兴建的莫斯科七大标志性传统哥特式和现代社会主义审美混杂的建筑之一的如今的外交部大楼不同,莫斯科河畔的阿尔巴特街历史要悠久得多。 在历史上,俄罗斯的许多名门望族都曾在这里生活;革命后,许多布尔什维克的新贵在没遭到清洗之前也曾在这里居住生活。 这是一条历史悠久的街道,名字也很怪异,不是正统的俄罗斯名字——“你像河水一般在流淌。街名何其怪异!”来自格鲁吉亚的行吟诗人布拉特·奥库扎瓦在1959年写就的《阿尔巴特之歌》中就这样开头的。 这是一条步行街,不长,不到一公里,街道比王府井要窄许多,铺着因为岁月而高低不平的方砖,但奥库扎瓦说大街上“江水一般清澈”的“柏油路面”,我没见到。大街两旁,以商户为主,有卖俄罗斯紫金饰品和俄罗斯风情服饰用品的,也有卖中国小玩意的。导游再三提醒告诫,有几家店不要进去,非一般人所开,这对我没用,因为我对购物不感兴趣。不过,街上很多供人歇脚的长椅,以及街边那些餐馆露天摆放带着遮阳伞的桌椅,我倒是很喜欢,那里适合随意而坐,要杯啤酒,浅斟慢饮,欣赏不经意飘过眼前的那些气质不凡的异国美女,和其他各色人群。 与想象中熙熙攘攘的人流街景不同,我们到达阿尔巴特大街时,只有三三两两的人走过——快到11点,路边才出现三三两两的街头艺术家——等着生意上门的画家,素描与油画家——据说这是阿尔巴特街传统一景;大街上那些俄罗斯妇女这个时候才开始摆摊;而这条大街上,还有几个旧书摊,全部是俄语书——我拿翻译软件拍照翻看,发现没有一本读过;街上也有发小广告和挂着广告牌宣传的人,内容是什么,我不明白,发小广告的人一看我们这些明显的游客,都不发给我们;这条街上,我还遇上一个街头卖唱的三人组合,两位男士,一位谈吉他,一位拉手风琴——我对手风琴的记忆就是来自苏联,还有一位盲人女士,清唱着俄语歌曲,我听不懂歌词,但曲调带着蓝色的忧愁,一如广袤的俄罗斯原野上白桦林孤独的诉说;一位漂亮的女士,坐在一位老大妈边上,一边揉着眼睛,看着像刚哭过,一边低声打着电话;一位中年男士,就坐在墙根边,读着书;当然,还有不少从临街的楼房里出来抽烟的人,以及越来越多匆匆穿过宽阔街道的漂亮的女人们,人群中穿来穿去的鸽子…… 要说引入注目,阿尔巴特大街上有两块引人注目的墙面。一块是巨幅的朱可夫像,远远就可以看到。朱可夫是二战英雄,他的像何以在此,导游也没能给出答案。另一面墙是涂鸦墙,网友告诉我,这涂鸦墙是为纪念苏联摇滚乐之父维克多·崔的,类似于“哭墙”。崔是韩裔,是苏联摇滚巨星,死于车祸,在他死后,苏联各地出现了他的纪念墙,阿尔巴特街2号涂鸦墙,就是他的追悼墙,又名痛哭之墙,墙壁上写满了歌迷对他的思念,可惜我读不懂。我流连在痛哭之墙前时,一位漂亮的莫斯科女孩正在用摄影机录墙上的涂鸦,而一个韩国游客,则不停在墙前面自拍。 2, 这样的街上即景,是阿尔巴特街风情,但不是我心中的阿尔巴特街的灵魂。我心中的阿尔巴特街的灵魂,在街上那些已经凝固的建筑和画像里,它们赋予了阿尔巴特街永不衰竭的生命。 过去阿尔巴特街给我印象最早也最深的,不是这儿有影响了我的诗人“俄罗斯的太阳”普希金的故居,而是雷巴科夫的小说,《阿尔巴特街的儿女们》(我是离开阿尔巴特街后才知道,我喜欢的《往事与随想》的作者、伟大的赫尔岑的故居,也在离阿尔巴特街不远的地方)。 “黑暗的时代来临了”。《阿尔巴特街的儿女们》一书中,当基洛夫被暗杀的消息传出,这个时代来临了——其实,在此之前,黑暗就已开始降临。小说作者雷巴科夫,曾经被流放西伯利亚,后来参加二战,随军打到了柏林。1961年,在赫&鲁晓&夫解冻政策余绪的影响下,雷巴科夫开始创作《阿尔巴特街的儿女们》,但后因政局风云突变,苏联中止了赫鲁&晓夫的解冻政策,直到1987年戈尔&巴乔&夫倡导“公开性”,在戈尔&巴乔&夫和雅科夫列夫的支持下,《阿尔巴特街的儿女们》才得以全部面世。雷巴科夫曾说过,“没有1985年3月(这是戈尔&巴乔&夫当选苏&共中央总&书记的时间),读者就不会有这部小说”。这是一部被认为是反斯大林主义的小说,也曾被翻译成“大清洗”——但我认为“阿尔巴特街的儿女们”更贴切——这部反映斯大&林时代政治斗争及其影响下的青年人的命运的小说,有些类似于我们的“伤痕文学”,但要比我们的“伤痕文学”不知厚重多少! 1980年代后期,苏联公开性和新思维时期,雷巴科夫的这部小说,一经公开出版,迅速被介绍到了中国,在中国也大受欢迎,当时出版了许多版本。我很惭愧,我已经忘掉了自己读的是哪一个版本。1980年代,雷巴科夫还有多本小说曾被翻译成中文出版,其中《短剑》三部曲,讲的是阿尔巴特街的少年们,是如何与敌特斗争,捍卫苏维埃成就的,这与我们国内早期的一些描写社会主义新人的作品内容结构都很相似。 雷巴科夫笔下,无论是阿尔巴特街的少年,还是阿尔巴特街的儿女们,其实,在他心目中,都跟他一样,都是“革命的儿女”。雷巴科夫写作时,革命的浪漫主义还没有退去吧。 如今,《阿尔巴特街的儿女们》这样的书,在中国估计很难再买到了吧,在俄国,不知道还有没有人读? 3, 阿尔巴特街上真正的灵魂,是在53号,那栋蓝色的小楼,是“俄罗斯斯的太阳”普希金的故居。它的对面,立着普希金和冈察洛娃的铜像。这也是导游竭力推荐的。几乎所有来这儿的中国游客,都会在这儿拍照留念——普希金的那首“假如生活欺骗了你”,过去不知倾倒过多少中国人!我在故居看诗人留下的那些手稿时,我前面一位年纪大于我的中国游客,就在向他的游伴背诵诗人的这首诗: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不要悲伤,不要心急! 忧郁的日子里须要镇静: 相信吧,快乐的日子将会来临!” 不过,这首诗并不时在阿尔巴特街上写的。那是普希金在父亲的领地米哈伊洛夫斯科耶村幽禁期间写给为奥西波娃15岁的女儿即诗人的女友伏里夫所写的。而这里,是普希金出生之地,也是他与俄国第一美女冈察洛娃新婚后居住之地。他在这里一行诗也没写过,但诗人一生中私人生活最幸福的时光就在这里度过,尽管非常短暂,不到四个月时间。 导游并没有告诉我,边上的普希金博物馆是开放的。我后来折回此地,用翻译软件扫描时发现,普希金故居博物馆是开放的,而且,竟然和安德烈·别雷的博物馆比邻,共用一个出入口! 花200卢布,买张票进去,一楼有一个普希金塑像,下地下,转而上来,大概就转到了蓝色的二层小楼里,一层是不同时期普希金遗物的展厅,每一个展厅,都有一个俄罗斯老太太在照看着。游客不多,我去的时候,不到十人,且以中国人为主。每一个展厅都有不同的主题,内容有手稿、出版的诗集,油画和个人画像,以及其他用品。 与充满着俄罗斯文化自信俄语之外没有其他语言介绍的地方不同,这里每个展厅的窗台上,都立着一张纸,以普希金的诗开头,用中文介绍本展厅的主要陈设和内容。比如第一展厅,中文介绍开头就是: “莫斯科,我的圣故乡!在放逐、不幸、 分离中我多么爱你啊!”(《叶甫盖尼·奥涅金》,草稿,1827年。) 第一展厅展示的包括一系列莫斯科美景图,是普希金童年时代的莫斯科,按照1799年法国画家德拉巴特尔的原本创作的,当然还有诗人肖像的画稿,当时莫斯科的风俗画等等。 第五到第八展厅,展示了普希金在阿尔巴特街的生活,他从1830年12月5日至1831年5月15日居住在这里。 第七展厅主题是普希金和冈察洛娃的婚礼。1831年2月18日,两人在基督升天堂举行了婚礼。婚礼后,两人在此生活。2月24日,普希金在给普雷特涅夫的信中说,“我似乎再生了”,他把这个月看作“光明存在”。但女茨冈人丹娘曾说,在婚礼前两天,普希金在听她唱歌时哭了:“这首歌儿为我预示不祥!” 第八九展厅是诗人在莫斯科的生活,1831年5月15日,普希金夫人离开莫斯科前往彼得堡,阿尔巴特街度过的3个半月幸福生活宣告结束。 如今,普希金故居对面,矗立立着诗人与冈察洛娃携手的青铜雕塑,供游人拍照。这是1999年为纪念诗人诞辰200周年按当年他们的形象特意铸造的。 “我曾经爱过你:爱情,也许 在我的心灵里还没有完全消亡, 但愿它不会再打扰你, 我也不想再使你难过悲伤……”(我曾经爱过你,普希金,戈宝权译。) (感谢国窖1573,感谢神州优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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