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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典诗词漫话】南朝诗魂------南朝的捣衣诗

 天高云淡zcg 2018-08-25
 

南朝的捣衣诗



​   中国古典诗词中写到捣衣的不少。所谓捣衣,并非乡村小溪边妇女用棒棰拍打衣物以除垢的那回事,而是将练帛铺在石砧上,用木杵叩捣,使之软熟。经过这道工序,练帛方可用来裁剪、缝制衣裳。捣衣之状,原是两女子对立,执一杵,如同舂米似的。后来改为“卧杵”,两人对坐捣之。(倪璠《庾子山集注》《夜听捣衣》注)唐代画家张萱有《捣练图》,已经不存,不过有宋徽宗的摹本在。捣衣一般都在秋末冬初,这正是缝制寒衣的季节。制成了寒衣,还要寄送行役在外的游子。织帛、捣练、裁衣,妇女在辛苦繁忙中寄托着对于亲人的思念。诗人受了感动,便写出了许多捣衣诗。
  由今天尚能见到的资料看,东晋曹毗的《夜听捣衣》,大约是最早的一首捣衣诗。南北朝时,刘宋的谢惠连、齐梁时的萧衍、柳恽、王僧孺、庾信和北朝的温子升等人,都曾以捣衣为题写作诗篇。
  远在曹毗之前,西汉后期的班倢伃有一篇《捣素赋》。不过该赋首见于《古文苑》一书,而《古文苑》据说是唐朝人抄录当时流传的古诗文编成的一本集子,既不知是谁抄的,也不知道其何所依据。其中所收的部分诗文,其真实性有些靠不住。《捣素赋》是否真是班氏所作,也说不准。无论如何,这篇赋实在是写得不错的。它先写秋天的景色,再描绘捣衣女子的美丽,再写捣衣声的动听,最后刻画女子裁衣寄远的悲伤心情。其中如写女子之美道:“盼睐生姿,动容多制。弱态含羞,妖风靡丽。……笑笑移妍,步步生芳。”致力于表现其神态之美。又如写杵声:“翔鸿为之徘徊,落英为之飒沓。清寡鸾之命群,哀离鹤之归晚。”用了夸张、衬托的手法,可说是工于体物。至于写女子裁衣:“准华裁于昔时,疑形异于今日。”写寄寒衣和书信:“书既封而重题,笥已缄而更结。”表现女子的心理颇为细致真切。
         张萱的捣练图卷(传北宋徽宗摹)
  如果这篇《捣素赋》是写成于南朝之前的话,那么应该说南朝诗人的捣衣诗是颇受其影响的。它们一般也都从秋末风景、捣衣人形象和思绪、砧杵声等方面落笔,具体的描写也有因袭之处。比如王僧孺《捣衣》:“别鹤悲不已,离鸾断更续”,用离群孤栖的鹤、鸾悲鸣来形容砧杵声,便显然用《捣素赋》中语。(古代乐曲有《别鹤操》、《飞鹄行》、《双凤离鸾曲》等。这种写法可说是双关手法:别鹤、离鸾既是指鸟,又是指乐曲。)又如谢惠连《捣衣》结尾道:“腰带准畴昔,不知今是非。”王筠《行路难》(诗中写及捣衣)道:“犹忆去时腰大小,不知今日身短长。”其构思也与《捣素赋》中“准华裁于昔时”二句相同。
  当然,南朝诗人也有自己的发展。比如《捣素赋》写捣衣景象,只有“投香杵,扣玟砧”两句,简单得很:有的南朝诗人则写得细致些,如谢惠连说:“微芳起两袖,轻汗染双题。”写随着手中一上一下的动作,女子袖中散发出阵阵幽香,薄薄的汗珠沁湿了额角。这就形象得多了。至于王僧孺说“芳汗似兰汤”,秋夜中香汗如水流一般,那简直是娇喘不息,精疲力尽了。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柳恽的《捣衣》诗。这是诗人少年时代的作品。它从在家的妻子、远行的丈夫两方面落笔,着意写出妻子的强烈思念之情。诗中写行人远在边地的景象:“亭皋木叶下,陇首秋云飞。”极有飞动之致,著名文人王融见后,嗟赏不置,写在自己书斋的墙上,又写在手中所执的白团扇上。宋代词人柳永有句云:“陇首云飞,江边日晚,烟波满目凭栏久。”(《曲玉管》)姜夔云:“亭皋正望极,乱落红莲归未得。”(《霓裳中序第一》)都用柳恽这两句名句中的意象烘托相思之情。柳恽诗结尾说:“不怨杼轴苦,所悲千里分。垂泣送行李,倾首迟归云。”情致缅邈,也颇为动人。行李,使者,此指带寒衣和书信给丈夫的人。迟,等待。为什么等待归云呢?陶渊明《闲情赋》说:“托行云以送怀。”是痴情的妻子想像行云来自万里之外的丈夫那边,还携带着他的情意,因而见了那云便感到亲切和安慰,盼着云中的大雁会带来家书。古代有鸿雁传书的故事。李清照《一剪梅》就说:“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便是将行云与家信联系在一起。
  捣衣本是古代妇女一种艰苦的劳作,却给了诗人以灵感。诗人从忽远忽近、若断若续的砧杵声中听到了一曲又一曲动人的秋天的音乐,“风流响和韵,哀怨声凄断。新声绕夜风,娇转满空中”(庾信《夜听捣衣》),比铿锵的《广陵散》、悲壮的《渔阳》参挝都要美妙。这乐声还激起了诗人对于自身遭遇的慨叹。梁元帝萧绎说:“捣衣清而彻,有悲人者。此是秋士悲于心,捣衣感于外,内外相感,愁情结悲,然后哀怨生焉。苟无感,何嗟何怨也?”(《金楼子·立言》)诗人自身的悲苦与一下又一下清彻的砧杵声合二而一了。曹毗《夜听捣衣》云:“嗟此往运速,悼彼幽滞心。二物感余怀,岂但声与音?”对于岁月流逝的嗟叹和对于捣衣妇的同情结合在一起。唐代诗人孟郊《闻砧》说:“杵声不为客,客闻发自白。杵声不为衣,欲令游子悲。”那一声声砧杵令诗人肠断,于是他迷惘了:这砧杵到底是为了捣衣,还是故意要催客子头白?写得最含蓄低徊的大约要数南唐李煜的《捣练子》了:“深院静,小庭空。断续寒砧断续风。无奈夜长人不寐,数声和月到帘栊。”而情感最为深沉的,该是诗圣杜甫的《捣衣》吧:“亦知戍不返,秋至拭清砧。已近苦寒月,况经长别心。宁辞捣衣倦?一寄塞垣深。用尽闺中力,君听空外音!”旧注说这是在安史之乱未息、又须防备吐蕃的艰苦岁月中所作。如果说从班倢伃《捣素赋》到南朝诗人的捣衣诗,都忘不了描写女子的美丽、点缀漂亮的词藻,也都脱不了脂粉气息,那么,老杜此首则似洗净铅华的荆钗布裙,使读者于沉郁顿挫之中,感到诗人对于战乱中妇女的深厚同情。诗圣的境界,确实是难以企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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