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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BO |青阳 老街旧院 淡缕生香

 江山1960 2018-08-25


端午,青阳。


菜场闲逛一圈,除了粽子鸭蛋、孩子穿的五毒衣,也无其它端午表示了。熟菜店又多生意又好,期待菜场门口遇到卖着香囊、肚兜和五彩绳的杂货小贩,并没有。




那就常去的老街走走吧:


青阳镇中心,有条南北走向的老运河,沿河两岸就是老街。河东面的叫南弄和北弄,河西面的叫南沿河和北沿河,东西走向的叫东弄和西街。





门牌号现已改为南街北街,是原来称呼的“南北弄”(念 long)。


公和永旧址


北弄口的公和永糕团老店,去年给它留了影,今天再去已在新改,暗自庆幸见过它旧时的模样。




和青阳老街相比,长泾的老街显得何等的优越啊。


江阴的乡镇,估计也就只剩这二条成规模的老街了吧。

如果把她们都比喻成鸡皮鹤发的老妪,长泾的老人,好坏也有件人前露脸的体面衣裳,而青阳的老街,有点钱的地方拿钢筋水泥铝合金打个补丁,没钱的地方,连一块补丁也没有,残橼破瓦,敞天露地。




长长的老街,隔几步就见人家门上插着扎着红绳的艾草或莴苣,墙角的益母草也开出紫色的花,我在弄巷间往来折去:


镜头里漂亮的迎秀古桥,一侧荒草丛生,一侧裸露着红砖补丁蓝色彩钢,那么突兀;古运河道里的气味一点也不友善,漂浮的垃圾让人有些心灰意冷;猛然发现藏匿于出租房的粗矿石坊,被补砌成一堵墙,墙下是厨房,那沾满油污的双龙戏珠,让我觉得滑稽却并不可笑;还有那些古老高耸,让人充满幻想的墙,多半是大门紧闭或者根本就找不到入口。


秀美的迎秀桥(青阳八景之一)


河道上的漂浮物


旧石坊上沾满油污的龙珠


让人充满幻想的高墙


敞天露地的沿河老屋



这堵墙,有点意思,门敞开着,就走进去。


门堂里,租客正在过道里做晚饭。对面墙上,齐排的电表,喻示着长久的群租性质。院子里,站满了异乡人在闲聊,见到我,也友好。(老街上,外来出租已占了大部)







些许失望间,转身回头,一眼就看到了她旧时的门脸和隐约的模样。


老街上走走,偶尔还是能捕捉一些细节和痕迹的,心情确是遗憾不安的残败凋零,仿佛一切奄奄间。








直到我抬头遇见她,这堵不一样的院墙,


在傍晚的暮色中,那么无声稳妥地矗立眼前;直到我走进去,请随我的镜头,读完这段故事,走进这间意外的老街旧院。



老奶奶,院子的主人。


进去的时候,她坐在厨房门前围廊下的小桌旁,择蒜苗。她耳朵有些不好,我大声表明来意,想参观一下她的小院并拍一些照片,她欣然接受,接下来的一切,就如一场奇妙的旅行。

老奶奶的院子



老人的院子不小,四围三面平房,一面是个二层小楼。


楼前有类似民国建筑的淡灰色的尖顶门头,朱红色的木门两旁,种了二棵大树:一棵玉兰,一棵蜡梅。她说,三四月的时候来,那时玉兰开了满树的白花。紫色的绣球正在开花,花坛边上还围拢着一些小盆花草。









水,滴在老木桶里,声音干脆清晰。仿佛是个滴答走动的时针,又如时光的沙漏,也不知这滴满一桶水大约是多少辰光。



看见地上有个旧的铝饭盒,我问,喂猫?

:不,喂鸟的。

我抬头,鸟笼呢?

:鸟在天上啊。哈哈,老奶奶朗朗的笑起来,回旋天井。


老奶奶的生活日常



奶奶姓潘,平日一个人住在这小院。


院子,是她家祖传的建于民国的老宅。1954年,她从扬州财经学院毕业。随后,一部分同学分配到北京工作,另一部分同学分配到内蒙包头的工业兵工厂,包括她。直到退休前,她一直在那个企业做会计。


在那里,也认识了她的爱人,毕业于浙大机械专业的同事。退休后,他们一同回到青阳,住在这里;99年,爱人病逝。




她的厨房,很旧很干净。


水池上一块新的和一块旧的抹布都搓好,搭晾在池边;用一块白布拉了一个小帘子,里面放着锅具;塑料的饭罩里,有二个鸭蛋,一碗冷粥和一份油爆咸菜。




洗漱间里杂物摆放井井有条,洗衣机、脸盆架、热水瓶,挂在壁上的板刷、挂在绳上的旧衣架,都让我亲切。


奶奶的日常生活完全自理,子女亲戚大部分住在城里,大儿子经常会过来关照她,帮她做些体力活,今天也遇到了。一位85岁的老人,能将自己的日常起居照顾得如此妥当,真了不起。










奶奶的脸,红光满面,清朗慈爱,一看就身体很好。


她指着门洞上的残缺处,告诉我,原来这里二边对称的是八仙砖雕,对面那个尖顶的门头上面原来有四个大字 “紫气东来”。



老奶奶的手工



枝头上挂着一小扎干粽叶,


我随口一说,今天是端午啊。她马上反应迅速地拉着我去卧室,说是要给我看好东西。




卧室包括床铺都收拾得妥当干净又充满女性柔美的志趣:老式床的门帘上,对称地挂着她自己亲手编织的各种女红流苏。


最应景的端午香囊,就这样自然而然的出现了,从上到下分别是:如意、鸡心、娃娃、老虎和粽子。这不就是我今天一直期待见到东西吗?


一切都已安排,我无比欣喜。







我兴奋地夸奖着她能干,越夸她越起劲,又匆匆跑到客厅和书房,翻出她的各种宝贝让我欣赏、让我惊讶。


当你看到这些好东西的时候,你也许也会和我一样惊叹,它们就像是老奶奶用一个人的孤独时光蓄酿出的美丽的花,那么独好,那么美妙,而这不正是我们内心一直在孜孜以求的静好时光吗。




丝带绣



她送给我这个福



用普通的水笔,在蛋壳上画的山水亭塔



:现在还绣花吗

:嗯,一直


她从书房里取出她的半成品、摆好架势,让我拍照;一不小心一根针掉地上,我拾起来,她不用我帮忙穿;都不能相信,85岁的她,穿针这么快,手一点也不抖。她利落地把眼镜摘下来搁在一旁,说,我绣花的时候不用这个的。





我说,奶奶,在给你拍照呢,笑一下嘛

她对着镜头,好灿烂。


老奶奶的时光机



生活家什,都是一些近代的旧物。书桌上的红灯牌收音旁边放着一台新的收音机,是城里的孙子买给他的。




卧室的写字台上,用手帕盖着一部旧式电话机,奶奶还保留着通信的习惯,正对着窗的是那棵郁郁的玉兰花,窗傍放着她的木质旧机框,里面都是家人的合影,其中一张,就是她和老爷爷的。







提到合影,她说照片太多了。


然后就如图中这样,她一个人抱了一堆相册,立在院子的中间,一本一本的翻,终于找了她和爷爷的合影。



她指着照片,和我介绍爷爷,说话时,神情里没有一点的忧伤,她是快乐的,快乐的回忆着,多好。照片上的爷爷也好帅气。


接着她又指了几张合影,我也没记清,只记得她指着一张孩子的照片很光荣的说,我已经见四代了。





临走了,短暂的相处,让我们之间却产生了一些莫名的牵连。


我说要走了,她说你再喝口水。我说不用了,天快黑了,你早点烧晚饭吧,我下次再来。


于是,她一再要求把我送到门外,见我转身举着相机,原本挥动手,转向她自己,认真地纠正出一个胜利的姿势,然后又转向远处的镜头向我挥动。背过身的瞬间,我居然泪水盈眶。



告别后的路,总是漫长,继续闲散的走到了运河西岸。


夕阳中,孩子们聊着我们快要听不懂的话题;赤膊的男子,正在阳台上晒他的衣裳;阿姨洗着拖把,小猫站在堤沿上,窗台上的花开得正好,乘凉的人也在聊着家常。










青阳桥


古老的桥,虽然名字从中新桥换作了青阳桥,材料从木桥换作石拱桥又换作了现在的水泥桥,但“一桥六坡十码头”的记忆还在,都在。


一个人,一生最忠诚的陪伴——是自己,比如老奶奶。


她的思想能力,她的文化积累,依旧会让自己的晚年显得那么的独立和丰盈,让那些存于别人眼里的晚年落寞和孤寂,幻化成自己独享静好的生活状态。败落的老街也是一样,也因为老奶奶的出现和存在,突然在我的眼里生色起来,变了模样。


现代社会,有些消失在所难免,如你我,独处老街旧字,唯愿淡缕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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