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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小老师眼中的自闭症孩子,是什么样的?

 含德厚比赤子 2018-08-27

2013年9月,我以学校新老师的身份接手这个班的语文教学和副班主任工作,知情的同事提醒我,要警惕一个叫小彦的学生,他患有自闭症,情绪失控,有暴力倾向,如果遇到紧急情况要向就近的老师求助。我不禁大吃一惊,竟有这样的学生?


开学第一天上课就见到小彦了,一位个子稍高,皮肤白净,样子斯文的小男孩。他坐在最后一位,然而此刻并没回到座位上,我请他回去,他像没听见一样继续在走廊来回走动。学生告诉我不要管他,他是这样的。看来学生已习惯了这位特殊的同学,可是我很不习惯,他时而在走廊走来走去,时而走上讲台弄粉笔,时而走到同学身旁摸摸这个的头,弄弄那个的铅笔盒。要么就是拍打几下玻璃窗,扯两下窗帘,要么就跑到别处让你看不见。一节课有效率不到50%,他在眼前晃来晃去影响上课,不在眼前你又担心他的安全,还得去找找他。我内心叫苦不迭,这样的课堂如何上课?      

后来我通过各种途径了解自闭症这个病,知道了这是一种广泛性发展障碍,以严重的、广泛的社会相互影响和沟通技能的损害以及刻板的行为兴趣活动为特征的精神疾病,具体表现为交往障碍、交流障碍,兴趣和活动的局限、智力发育障碍等。

 

小彦容易产生情绪且无法自控。喧闹的环境、严厉的声音、不熟悉的人等都能引发他的情绪。他大部分时间表现烦躁,总在课室、走廊、讲台随意走动,有情绪就要尽情发泄:哭闹,嚎叫、推桌子、扔东西、敲打玻璃窗、踢门……有时也打自己的头,撕扯自己的衣服,甚至把衣服脱光;严重时就打人,想打谁打谁;还会对着人吐唾沫,见谁喷谁;要么就躺在地上滚来滚去,和疯子并无两样。任课老师和班上的同学都深受其害,很多同学都曾被扯伤、抓伤、咬伤过,无端挨几拳是最平常的事情。     

 


2014年9月,我接任这个班的班主任,虽然教了他一年语文课,也当了一年副班主任,但新学期新班主任还是造成了他的情绪频频发作,且来势汹汹。我的手被他用指甲刮出一道深深的血印,其他老师也先后领教了他的厉害,经历了几次惊心动魄的课堂突发事故后我变得惶恐不安,忧心忡忡,内心的纠结和迷茫无法言说。我不知道如何把这个班带下去,有点度日如年的意味。




01    

2014年末,有一天小彦的情绪很激动,用凳子砸到同学的头,同学说头晕,小彦爸爸陪这位同学去看医生,爸爸刚走学生就来报信说小彦打老师,我急忙赶到课室,只见他一个手紧紧地抓住品德老师的手,另一只手在打老师的后背。我说:“小彦,你放手,老师不是批评你的!”他全然不听,要把他拉开根本做不到,只好再次要求家长来。

惊魂未定的老师向家长反应情况——就因为学生纪律不好,他批评了几句学生,小彦就突然冲出课室迅速爬上阳台要跳楼,老师慌忙把他抱下来,之后就缠着老师又打又骂。一向隐忍的妈妈知道情况后也有了情绪,指着孩子厉声训斥:“你究竟要我怎么样?老师包容你,爸爸妈妈包容你,同学包容你,大家都忍着你,让着你,而你还要自杀,你究竟还要我们怎么样?”话没说完小彦就扑上妈妈又扯又打,泪流满脸的妈妈绝望地说:“打吧,你就打死我吧!打死我谁会管你!”说完便失声痛哭起来,委屈、绝望、无奈……闻者心酸,恻隐之情不禁油然而生。

这一刻我在想:父母又能怎样呢?他们痛苦而无奈,摊上这样一个孩子就是一辈子的负累。如果社会服务机构完善,这样的家庭应该得到救助,最起码有社工帮助他们。我曾问过校长,当初为什么要收这样特殊的学生,校长说她无法忘记多年前发生在本市的一个悲剧,一个母亲因智障的孩子求学无门自杀了,如果有能力她希望可以帮助这些不幸的家庭 。我无言,无论结果如何,我决定真心接纳他。 


02

小彦的父母都是机关单位的公务员,事业有成,本该春风得意的一对年轻夫妻,却为了儿子的事情三天两头跑学校,不是向老师道歉就是家长道歉,恭敬而谦卑,失落而显憔悴。常挂在嘴边的是:“对不起,我会负责的,你放心。谢谢您!给您添麻烦了!实在抱歉!”他们超乎常人的付出我是看在眼里的,我更加努力想为他们分担一些,然而很长一段时间他们对我真心的付出表示怀疑。

有一次,小彦弄伤了一位同学,家长协商处理后,也许是他们敏感的神经感觉到了什么,事后我接到信息:“张老师:小儿给您造成的麻烦与不便我感同身受!因我也是一个管理和教育400名吸食新型毒品的负责人。我不怕说小彦还是一个小孩,也确确实实是一名谱系障碍病人,不能让太多的压力让他一个幼小的心灵去承担。出现问题我一定会负责,仅希望大家多给一点耐心,我们一直在治疗,专家己经很肯定前期的努力与进步。师者父母!也可怜天下父母心!打扰了!”抱怨和不信任显而易见,一个个叹号就像一支支利箭一样刺痛着我的心。

我委屈,花在小彦身上的时间几乎占了我的全部,究竟还要我怎么样?但转念一想,所有的情绪都源于对我的不信任。于是我请家长来面谈,表明心迹——我是真心实意想给予帮助的,就怕自己水平有限,工作未尽人意,如有处理不当之处希望明确指出,有事加强沟通,互相理解和支持。也许是我的诚意感动了家长,消除了他的戒备心,此后我们经常交流,小彦的点滴进步我都及时汇报,我知道这些对他们很重要。  


03


刚接这个班的时候,小彦的每次发作,老师吓得半死学生反而很淡定地去找其他老师帮忙,学生的忍耐、包容与接纳另令我惊讶。然而知情的家长都很担心,为了消除家长的顾虑并取得家长的支持,我和家委代表进行一次详细的谈话。

首先告知小颜病情及医生建议是坚持融合教育,同时把我的发现也告知家长,其实小颜的每次情绪发作动作虽然很大,但也懂分寸不敢真的伤人。他真正的目的是要引起别人的注意和重视。不妨换位思考一下,如果小彦被劝退,家长是何等的绝望,是否也应该为他们考虑一下。也许可以从另一个角度看待这个问题,跟小彦一个班的孩子其实是幸运的,他们学会了忍耐和理解,学会了包容和接纳,懂得了关心和体谅,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的孩子更懂得珍惜,当逆境来袭时更能经得起考验.......

家长对我的话很认同,在以后的日子里,经常听到的是:“没事,张老师,你不用多说,我懂的。”家长的理解和支持减少了很多麻烦,也给我很大的鼓舞。


04


其实,小彦的父母很早就带孩子咨询自闭症专家邹小兵教授,专家建议孩子要融入主流学校教育,希望政府给开展融合教育的普小配备相应的特教老师,然而我们学校并没有这样的条件,为此我积极参加特殊教育的学习,尽量对这些特殊的孩子了解多一些,与此同时,我仔细回顾小彦发作时的每一个细节,通过分析不难发现他每次发作都有诱因,可能是嘈杂的声音、大声的训斥、陌生的老师、想得到的东西得不到、长久没人关注等等。

为此我在班作了相关的规定:不准在课室大声喧哗、追逐打闹,课室必须保持安静;如遇到小彦情绪发作不得围观起哄,要立刻叫老师。为了避免他置身无人监管的环境,我要求家长每天8:00准时送学校,放学准时接走。

学生及家长都很配合,我本人也作了很大的调整,不能大声训斥学生,多鼓励少批评,营造温馨和谐的课堂气氛。更重要的是要让孩子觉得你是真心待他好,每天主动跟他打招呼,态度温和地跟他说说话。“吃早餐了吗?今天喝牛奶没有?”“怎么啦?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由于邹教授给他制定一个行为评价表,(共有六项:有没有发脾气,有没有扰乱课堂,有没有伤害同学或老师,有没有认真听课;有没有喝牛奶。他非常注重老师对他的评价,每天总能准时交表和取表。)他每天早上到办公室交表,下午放学又要把表拿回家,我趁这个机会跟他聊天。

他开始不怎么搭理我,后来你问他就答,最后来你不问他也在讲,讲班里的事家里的事,就像老朋友聊天一样。每天放学做评价时,我都告诉他,哪方面做得好,哪些方面需要改正,他都能耐心地听并答应明天改好。随着对他了解的深入,我也找到了一些应对的方法,如当他抱着头,嘴里发出“呼呼”的声音时,知道要发作了,要用手摸摸他的头,温和地说:“没事,不是说你的。”


很多人都知道自闭症是一种常见的儿童精神系统发育障碍症,目前尚没有根治的办法,但是从近期的表现看来,小彦发作的次数越来越少了,对噪音的抵抗能力也有所增强,有时也能接受批评的声音,懂得关心人,能主动和老师沟通,在外面转悠的时间少了,喜欢看漫画和写作业,能听从劝告。

也许是对我的信任和依赖,我的话他基本能听,对比之前一发作就像疯牛一样谁也奈何不了确实有了很大的进步。他经常帮我拿课本,拿作业,像影子一样跟着我。有一次放学,他看着黑沉沉的天空说:“如果我有一双翅膀就带你一起飞。”我心头一震问:“飞去哪?为什么要飞?”他就说:“当然是飞回家啦!就要下雨啦,再不走,雨把你淋死了怎么办?”那一刻我笑了,多么单纯的孩子啊!虽然他生病了,可还是懂得别人对他的好。       

尽管如此,他的未来仍不容乐观,有一次跟家长沟通忍不住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我建议他们生二胎,有个正常的孩子有寄托、有盼头,他们说,早就决定不生了,如果再生一个就没时间和精力照顾小彦了,这辈子最大的希望就是让他融入正常的社会生活。

可怜天下父母心!不是所有的耕耘都有收获,不是所有的付出都有预期,这可能是一场无望的守候,既然如此,我们也仅能以平常心,惟愿现世安稳、静待花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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