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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观园里女诗人

 云中公子 2018-08-31
  大约是从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开始,玩这个词逐渐时髦起来。干什么玩什么,很有点不把干的事当回事,透着潇洒,也透着玩世不恭,更透着不负责任。玩股票,玩电影,玩体育,玩政治,玩经济等等,不一而足。一个玩字,表现出对从事职业的不尊敬,普遍的干什么不像什么,干什么骂什么,可见普遍的缺少敬业精神。其实,玩也是没有自信心的表现,是给自己留下一条退路的意思:玩出点特色和成就,自然可以夸耀,而且这不过是玩出来的,潇洒之余更显得水平之高。潜台词是,如果不是玩,而是真的用心做,说不定一不小心就搞出个世界水平来。如果玩得很低级,很露怯,很失败,也可以人前人后有个交代;不过是玩玩而已,根本没当回事,何必当真。反正一个玩字,左右逢源,游刃有余,显出了中国人的小聪明和懈怠,真的是玩世不恭。这个玩字妙得很。

    文学自然也成了玩的对象,作家们当然是玩文学的,玩小说,玩散文,玩诗歌,最后终于把文学玩得谁都当成垃圾看待。

    其实套用古已有之的话说,玩文学也并不新鲜,早在大观园里就诞生了一批玩文学的文艺女青年。

    宝钗就是很高明的玩家,不过她不是没有自信和文学修养,而是确实根本不把诗当回事。她一再说过,诗词对女孩家来说,只是玩意,就像读书识字,本来可以会,也可以不会,而且最好不会。虽然宝钗很有诗才,玩得很有水平,并且在白海棠诗社刚成立时,就展露才华,写出“珍重芳姿昼掩门”,“淡极始知花更艳,”等佳句,被评委主席李纨评为“浑厚婉转”,一举得了冠军。但是,在诗社之外,宝钗从来不玩诗。有比诗更好玩的等着她呢,那就是玩人生。她知道诗和生活是两回事,这个大玩具宝钗就玩得游刃有余,就如同她玩诗一样炉火纯青。她知道诗不是生活,生活也不是诗,玩法也大不一样。所以,她确实不把诗当回事,玩人生却是十二分投入。香菱进大观园要拜师学艺,宝钗就不客气地拒绝了。香菱只好投奔到黛玉门下,做了诗歌研究生。不过,正是这样超然的态度,宝钗写诗就更潇洒。填柳絮词时,宝钗就写出与众不同的情怀:“白玉堂前春解舞,东风卷得均匀。……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由不得你不拍案称奇。这才叫玩出水平。

    袭人虽然不识字,但是她对待诗词的态度与宝钗却惊人的一致。诗社成立时,忘了邀请湘云,宝玉想起来后,立马就要派人去请。袭人说,有什么要紧,不过是玩意而已,何必让她着急。袭人虽然不识字,更不会作诗,但她把诗很不当回事。

    湘云是诗社中的积极分子,玩兴最高,水平也不低,可她没有得过冠军。这不妨碍她的玩兴,也不妨碍她与香菱进行的诗词创作的学术探讨。为此宝钗很不耐烦,说她们哪像个女孩家。在宝钗眼里女孩家的玩具不应该是诗,而是针黹女工,最主要的是守贞静。

    玩诗玩得最高明,也最累的,就是黛玉。黛玉是真正的女诗人,诗几乎就是她的生命。诗社中她得过冠军,咏菊花诗,她有“口角噙香对月吟”,“孤标傲世谐谁隐,一样花开为低迟”等佳句,一举夺魁。这些只是在诗社中与众姐妹们玩玩,属于命题作文,显不出真本事,她并没将这种玩法太当真。在诗社之外,黛玉独自玩诗才显出职业水平,她的代表作都是在诗社之外作的,如《葬花吟》《题帕三绝》《秋窗风雨夕》《五美吟》《桃花行》等等。其中《葬花吟》堪称绝唱。玩人生她没水平,处处露怯,捉襟见肘,可是玩诗她是专业诗人,鲜有对手。

    黛玉独自玩诗毕竟寂寞了一点,于是她收了一个学生,就是香菱,跟她一起玩。

    黛玉给香菱上的第一课就说过,这也值得去学,不过是起承转合,当中的承转是两幅对子。实的对虚的,虚的对实的。平对仄,仄对平。果然有了好句子,不对也使得。然后给香菱开出若干本教材,让她回去细读。这一节完全可以成为中文系诗歌写作的讲义。

    香菱跟随黛玉玩诗,很投入,废寝忘食,学风比今天的大学生好得多。她跟黛玉一样太把诗当回事,所以,她玩诗就显得很累。不过香菱学有所成,后来终于成为大观园里玩诗的后起之秀。芦雪庭联句时,香菱已经表现不俗,正式步入诗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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