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耒阳。 蔡伦出生在那里。若没有蔡伦,没有蔡侯纸,中国文化史,势必是另一个样子。 他改革造纸术,用树皮、麻布与鱼网。 这让我觉得,耒阳是个盛产树木、棉麻、布料与鱼的所在,应该还有许多的竹子吧? 《三国演义》里,庞统在那里做官,百日不上班,张飞过来要骂他,庞统一天之内,断了百日所有公案,张飞拜服。 当然,这故事大概是虚构,正史上类似的故事,发生在蒋琬身上。 但耒阳确实出过好官。 传说1248年前,垂老的杜甫在耒阳,被洪水所困;耒阳聂县令雇船来接他,赠送牛肉白酒。杜甫太饿了,一晚上吃完了,年近花甲的肠胃撑不住,过世了。 虽然间接撑死了诗圣,但这位聂县令,也是个雪中送炭的好人了。 从蔡伦到聂县令,耒阳似乎从来不算个富裕的地方。历史有关他们的记载,也多是树皮麻布渔网竹子洪水牛肉白酒。 但从蔡伦到聂县令的事迹,都对文化颇有贡献——至少是态度上的重视。 说到杜甫之死,顺便说说杜甫。 杜甫在耒阳,牛肉白酒醉饱而死,很适合他颠沛流离的一生。 《新唐书-杜甫传》很明白地,写了杜甫诸多倒霉情状:
少年时穷光蛋。
北漂去长安,考不中公务员,估计住地下室吧。
安史之乱,逃难。
被安史反贼们捉住,逃亡去凤翔见到天子。
年景艰难。
都得亲自砍柴了。
杜甫草堂说来好听,其实是自己盖的茅草屋啊。而且众所周知,那个草庐可是一起风,就“卷我屋上三重茅”的。
十天没得吃东西。乐滋滋吃烤牛肉和酒,死掉了,可能还是撑死的。 但《新唐书》里以此做结:
就是在这乱糟糟的劲头里,杜甫还能写诗。 这才了不起。 我不是在歌颂苦难,但是,挺过去之后,这些苦难多多少少成了杜甫的财富,成就了他森罗万象的诗歌。他早年“会当临绝顶,一览众山小”那种风格,不经历点什么,是不会“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的。 至少有一个大诗人认为,杜甫确实是因为流落饥寒终身不用,却还忠直诚恳地写诗,才得为千古一人的:
您如果觉得这话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那我补充一句。说上头这句话的这位,与杜甫一样,也是经过了各色流离苦难,才成就千古一人地位的: 说这话的人叫苏轼。 千古说杜甫是诗圣,是诗史。 圣,是他炉火纯青的技法,也有悲悯心肠。 史,是因为他就像一个伸到盛唐的镜头,记录下了那些动态与声音。
千古以来,中国人类似的辛苦,实在太多了。 好诗就是因为真实,因为底层人民千年不变的哀愁,而格外动人。 中国人历来很辛苦,而又擅长苦中作乐。 所以有蔡伦改革树皮、麻布与鱼网,让人民可以书写记录。 所以有杜甫的长诗,记下了苦难之中,人民的苦难与奋斗。 孔子笔削春秋,而乱臣贼子惧。 乱臣贼子,怕的不是孔子跑过去,像吃脍似的撕了他们吃掉,而是记录与传播。 毕竟安禄山史思明再气焰熏天,都有过去的一天。 重要的是,将当时的一切苦难,挺过去,记下。 一朝一代的是非曲直,记得越久越清晰。 最后的赢家,总是时间与生活。 挺过去,记住,就是一切。 Viva la vid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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