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局外人·鼠疫 摘录

 芸斋窗下 2018-09-03

作者:野水自流 / 关注公众号:mjddygkd  发布:2018-09-03

《局外人》
第一部
5
他想在巴黎设一个办事处,直接在当地与一些大公司做买卖,他想知道我能否去那儿工作。这样,我就能在巴黎生活,一年中还可旅行旅行。“您年轻,我觉得这样的生活您会喜欢的。”我说对,但实际上怎么样都行。他于是问我是否对于改变生活不感兴趣。我回答说生活是无法改变的,什么样的生活都一样,我在这儿的生活并不使我不高兴。他好像不满意,说我答非所问,没有雄心壮志,这对做买卖是很糟糕的。他说完,我就回去工作了。我并不愿意使他不快,但我看不出有什么理由改变我的生活。仔细想想,我并非不幸。我上大学的时候,有过不少这一类的雄心大志。但是当我不得不辍学的时候,我很快就明白了,这一切实际上并不重要。
第二部
2
“可是,”他说,“正是为了这个才让您坐监狱呀。”
“什么?为了这个?”
“是呀,自由,就是这个呀。您被剥夺了自由。”
我从来没想到这一层。我同意他的看法,我说:“不错,不然的话,惩罚什么呢?”
3
我的律师卷起一只袖子,以一种不容争辩的口吻说道:“请看,这就是这场官司的形象。一切都是真的,又没有什么是真的!”
……
他对我说他的狗很好。当问到关于我母亲和我的时候,他说我跟妈妈无话可说,所以我才把妈妈送进养老院。他说:“应该理解呀,应该理解呀。”可是似乎没有一个人理解,他被带了出去。
……
他坐下了。我的律师已经按捺不住,只见他举起胳膊,法医的袖子都落了下来,露出了里面浆得雪白的衬衫,大声嚷道:“说来说去,他被控埋了母亲还是被控杀了人?”听众一阵大笑。但检查官又站了起来,披了披法衣,说道需要有这位可敬的辩护人那样的聪明才智才能不感到在这两件事之间有一种深刻的、感人的、本质的关系。他用力地喊道:“是的,我控告这个人怀着一颗杀人犯的心埋葬了一位母亲。”这句话似乎在听众里产生了很大的效果。
批:我非常喜欢这个讽刺故事,铺垫的一切都无一字废话,都在法庭审讯上被巧妙地利用起来。在“罪与罚”中,个人的心理、感情和人际关系等所有一切值得被考虑的都被抹杀,一切都在世俗道德这个空壳中被重新审判。
4
但是,有一件事使我模模糊糊地感到尴尬。尽管我心里不安,但有时我很想参加进去说几句,但这时我的律师就对我说:“别说话,这对您更有利。”可以这么说,他们好像在处理这宗案子时把我撇在一边。一切都在没有我的干预下进行着。我的命运被决定,而根本不征求我的意见。我不时地真想打断他们,对他们说:“可说来说去,究竟谁是被告?被告也是很重要的。我也有话要说呀。”但是三思之后,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
你听着,我听见他们认为我聪明。但我不太明白,平常人身上的优点到了罪犯的身上,怎么就能变成沉重的罪名。
5
妈妈常说,一个人从来也不会是百分之百的痛苦。
……
但是,谁都知道,活着是不值得的。事实上我不是不知道三十岁死或七十岁死关系不大,当然喽,因为不论是哪种情况,别的男人和女人就这么活着,而且几千年都如此。总之,没有比这更清楚的了,反正总是我去死,现在也好,二十年后也好。此刻在我的推理中使我有些为难的,是我想到我还要活二十年时心中所产生的可怕的飞跃。不过,在设想我二十年后会有什么想法时(假如果真要到这一步的话),我只把它压下去就是了。假如要死,怎么死,什么时候死,这都无关紧要。
……
无论如何,对于什么是我真正感兴趣的事情,我可能不是确有把握,但对于什么是我不感兴趣的事情,我是确有把握的。
……
很久以来,我第一次想起了妈妈。我觉得我明白了为什么她要在晚年又找了个“未婚夫”,为什么她又玩起了“重新再来”的游戏。那边,那边也一样,在一个个生命将尽的养老院周围,夜晚如同一段令人伤感的时刻。妈妈已经离死亡那么近了,该是感到了解脱,准备把一切再重新过一遍。任何人,任何人也没有权利哭她。
《鼠疫》
要了解一个城市,比较方便的途径不外乎打听那里的人们怎么干活,怎么相爱,又怎么死去。
问题:要不浪费时间,怎么办?答案:到漫长的时间里去体验。方法:在牙医生的候诊室里,坐在不舒服的椅子上,过上几整天;在自己家的阳台上度过星期日的下午;去听别人用听不懂的语言做报告;选定一条路程最远又最不方便的铁路线去旅行,当然还得站着;去剧院售票处前排队而没买到票等等。
反正如果发生地震,他也不会感到意外。我认为这是可能的,他又问我这是否会使我担心。
“我对他说:‘我只考虑一件事,就是求得内心宁静。’”
只是在灾难真正临头的时刻人们才习惯于现实。也就是说:习惯于沉默。
“您相信天主吗,医生?”
问题仍旧提得自然,但这一次,里厄倒犹豫起来。
“不相信,但是这说明什么呢?我是处在黑夜里,我试图在黑暗中看得清楚些。好久以来我就已不在觉得这有什么与众不同了。”
“这不就是您同帕纳卢分歧的地方么?”
“我不这么想。帕纳卢是个研究学问的人,他对别人的死亡见得不多,所以他是代表一种真理在讲话。但是,任何一个地位低微的乡村教士,只要他为他管辖的教区里的教徒施行圣事,听见过垂死者的呼吸声,那他就会和我有同样的想法。他首先会去照顾受苦的人,然后才会想证明苦难是一件好事。”
塔鲁对医生凝视了一会,而后起身以沉重的脚步走向门口。里厄也随后跟着走去。当他走进塔鲁时,后者好像低着头注视着自己的脚,一面说:
“这一切是谁教您的,医生?”
他立刻得到的回答是:
“贫困。”
里厄突然发出一阵友好的笑声,说:
“您说说看,塔鲁,什么东西驱使您想干这事的?”
“我不清楚,也许是我的道德观念。”
“什么道德观念?”
“理解。”
但作者则趋向于这样的看法:如果对高尚的行为过于夸张,最后会变成对罪恶的间接而有力的歌颂,因为这样做会使人设想,高尚的行为之所以可贵只是因为它们是罕见的,而恶毒和冷漠却是人们行动中常见得多的动力,这就是作者不能同意的地方。世上的罪恶差不多总是由愚昧无知造成的。没有见识的善良愿望会同罪恶带来同样多的损害。人总是好的比坏的多,实际问题并不在这里。但人的无知程度却有高低的差别,这就是所谓美德和邪恶的分野,而最无可救药是这样的一种愚昧无知:自认为什么都知道,于是乎就认为有权杀人。杀人凶犯的灵魂是盲目的,如果没有真知灼见,也就没有真正的善良和崇高的仁爱。
这当然很好。但是教师该受到赞扬的不是因为他教人二加二等于四,而也许是因为他选择了这个高尚的职业。我们说,塔鲁和其他一些人选择了证明二加二等于四的道路而不是与此相反,这当然值得赞许,但我们也要说,就这个良好愿望而言,他们跟教师一样,跟一切与教师同有此心的人们一样。这是人类的光荣,因为这些人的数量要比人们想象的还要多,至少作者是这样相信。……然而在历史上总会出现这样的时刻:如果有人敢说二加二等于四就会被处死。教师也明白这一点。但问题不是要知道坚持这一道理的后果是得到奖励还是惩罚,而是要知道二加二是否等于四。
……
我们城中许多新的理论学家当时说,做任何事都不会有什么用,还是屈膝投降为佳。而塔鲁和里厄以及他们的朋友们可能做过这样或那样的回答,但是结论总是他们所看清楚的东西:必须作这样或那样的斗争而不该屈膝投降。整个问题是设法使可能多的人不死,尽可能多的人不致诀别。对此只有一个办法:与鼠疫作战。这个真理并不值得大书特书,它只不过是理所当然而已。
“思考什么?”塔鲁问。
“勇气。现在我明白人是能够做出伟大的行动的。但是如果他不具有一种崇高的感情的话,那就引不起我的兴趣。”
“我的印象是,人是任何事情都能干的。”塔鲁说。
“不见得,他不能长期受苦或长期感到幸福,因此他做不出任何有价值的事来。”
汽车突然往旁边一偏,打断了他的话。接着他凝视着前方,继续说:
“世界上没有任何事物是值得人们为了它而舍弃自己的所爱。然而,不知什么原因,我自己就像您一样,也舍弃了我的所爱。”
最后,塔鲁摆动着腿,用脚轻轻地敲着平台。经过一阵沉默之后,里厄挺了挺身子,问塔鲁是否知道有一条通往安宁的道路。
“有的,那就是同情心。”
……
“总之,”塔鲁爽直地说,“使我感兴趣的是怎样才能成为一个圣人。”
一个人能在鼠疫和生活的赌博汇总所赢得的全部东西,就是知识和记忆。
……
大概塔鲁就是这样生活过来的,而且他体会到,一种没有幻想的生活是空虚的。一个人没有希望,心境就不会得到安宁。
他们现在知道,要是说在这世上有一样东西可以让人们永远向往并且有时还可以让人们得到的话,那么这就是人间的柔情。
人的身上,值得赞赏的东西总是多于应该蔑视的东西。
《诺贝尔文学奖受奖词》
一个人常常因为感到自己与众不同才选择了艺术家的命运,但他很快就明白,他只有承认他与众人相像,才能给予他的艺术、他的不同之处以营养。正是在他与别人之间的不断的往返之中,在通往他不可或缺的美和他不能脱离的集体的途中,艺术家成熟起来了。这就是为什么,真正的艺术家什么都不蔑视,他们迫使自己去理解,而不是去评判。如果他们在这世界上有什么事业要支持的话,那只能是一种社会的事业,根据尼采的豪言壮语,统治这个社会的不再是法官,而是创造者,不管他是体力劳动者还是知识分子。
但是,作家在其一生的各种情势中,默默无闻或名噪一时,身处暴政的镣铐之中或暂时获得了言论的自由,却可以找到一种为他辩白的活生生的团体的感情,唯一的条件是他尽可能地接受造成他的职业的伟大的两种责任:为真理服务和为自由服务。既然他的使命是团结尽可能多的人,那么这种使命就不能将就谎言和奴役,而谎言和奴役在其占统治地位的任何地方都使孤独迅速地扩散。无论我们个人的缺陷如何,我们的职业的高尚将永远扎根在两种难于履行的承诺之中:拒绝与众所周知的事情撒谎和抵抗压迫。
真理是神秘的、不可捉摸的,总是需要争取的。自由是危险的,既难以承受又激动人心。我们应当艰难然而坚决地朝着这两大目标前进,事先就确信我们会昏倒在一条如此漫长的道路上。

后记:
这本书我七、八月之交读了大半,剩下的九月才读干净了。总体而言,加缪的小说给人以不可言状的成熟感,这种成熟感非反复琢磨不成。
我最近在想,这种摘录的方式是否更有利于我进行记忆和反思。这种工作应该还是有价值的吧?思索无果,只能等待。
近日尚可,挣扎是肯定的,因为内心宁静是我永远要追求的。
书籍信息:
[法]阿尔贝·加缪著,郭宏安、顾方济、徐志仁译:《局外人·鼠疫》,译林出版社,2013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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