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昨夜我们把灯，聊到了深更。 夜风吹过背后的清源山脉，摇着近处粉色的朱顶红，吹乱白色的夜合花，也吹散这一昼的暑气。 没入夜色的花博园，有一处由晒干的竹子围成院墙，我们坐在“寄园”的院子里，拥着一院明清的花台，闲看散落其间宋元的萌狮，和矗立的太湖石。荷叶田田，长在宋代的大石缸里，满园的柏树、榕树、朴树种在清时的石盆里，让你看满眼青青色，聆听各种朝代石头的静默。  这是李勇清的园子，一脚踏入时，就如走进了苏州的园林。 49岁的他，本是常在这里放牛的孩子。还记得40前，一个个月色如昨的暗夜，他的腰间要别一把镰刀，翻进西湖鱼池边的围墙，割下一摞摞喂牛的草。 他本一无所有。现在这里造了近600平米的园子，并用4年的时间寻回上百件的石头，造出自己最诗意的理想生活。  1.童年 “你知道，家里养一二十只牛羊是怎样的一种体验吗？” “是睡得比同龄人都少。” 他是清源山下梅峰村里，辛苦长大的一代人，上世纪70年代，原本在牛场当场长的父亲失去了工作，绝望间，决定做回擅长的事——养牛羊。 那不是喂马劈柴，乌托邦的生活。 每天天才蒙蒙亮，李勇清就要起床帮忙，挤完牛奶、羊奶，分包好了，一份份送到村人的家里。常常是送完一圈回来，邻居同龄的孩子，一个个才睡眼惺忪的起床来。 入夜，他要为牛羊，备下粮草的时候。离家不远的西湖，那是还不叫西湖，叫西北洋，那是一个巨大的鱼塘，鱼塘边是田野，种菜种果种荷花。承包了鱼塘的塘主，怕人来偷鱼，沿着鱼塘砌起了高高的围墙。墙内的塘边，有丰茂的水草，夜里，待人们睡时，他便要翻过那围墙，割下足够的草。  2.成长 辛苦的童年生活，将他磨练成靠谱的青年。十八九岁那年，他办起自己的工厂，在摇摇摆摆的创业路上，终于打开人生的局面。工厂做纺织业，高峰时期，有几百号工人在开工，东海建了8层的厂房，机器不停息地在运转。 他是操盘全局的人，清晨7点就出门到厂里，夜里常有应酬，觥筹交汇至凌晨，赶工的时期，通宵达旦在厂里。他也一直不停地在运转，如厂里的机器一般。 忙碌的前半生，他赚够了票子、房子、车子，但隐隐觉得，生活还少了些什么。 家住花博园边，他在这里交了一群“花友”。闲时，在他们的盆景店泡茶，看绿色的盆景被种进石盆里，看盆景师修剪枝桠，看他们用几年甚至十几年的时间，等一棵盆景的枝长大。 那是，时光的慢，人心的慢。他一个激灵，醒了，决定在这里造一个自己的园子，用来泡茶，用来会友，用来独处。   3.理想 4年前，他终于寻到了这处“寄园”，那时候这里不叫寄园，是一个刚刚失去丈夫的女人，一脸疲惫地想转让的盆景店。 十余盆盆景，被凌乱的种在塑料盆里，堆在地上，五六百平的园子，散乱不堪。他可怜这女人，多加了一万给她，叫来厂里的工人，一起帮着收拾出“寄园”最开始的雏形。 “人生本如寄。匆匆来这世间，寄住一回。”寄园，因此而来。 近600平米的园子，有五六十平米的一层平房。一间落地玻璃门的客厅，两间房。他买来老船木，请来木匠，为客厅打造了泡茶的长桌，用古石条做椅子。园子很大，绕着这平房，他用古典园林里常见的圆门，将园子分成了前院、中院和后院。 他想起，“花友”们的院子，他们将盆景种进石盆，石盆摆在石头花架上，雅致古朴的气息就有了。“石头构建与庭院盆景，真的是绝配。”为了将园子布置得更贴近自己的理想生活，他开始四处寻找上了年纪的石盆、石头花架。 近的莆田、福州，远的义乌、金华、温州，再到隔着大海的台湾，他都一一踏遍。   4.金钱 在寻找石头的路上，他看过藏家的园林，赏过饱含技艺美的石构建，他渐渐被这历经历史风霜的石头吸引。 石头的“四条屏”，一屏一米多高、近半米宽，四屏各雕刻琴棋书画，是古时候达官显贵人家中，作为墙壁的装饰。他打了飞的，从浙江的藏家手中，花20多万买回。 明末清初的石狮子，雕工精致，与宋元萌萌的形象，大相径庭，他花38万，从台湾藏家，摆满山头的石头古董里挑回。更有巨幅《三国》经典桥段石雕，清中期的石件，人物的形象竟依旧栩栩如生，他花20多万买回，摆着后院里，只有交好的人才能一睹真容。    5.余生 茶座里，有十几万一对的清朝的石绣墩，麒麟、鹿、马……圆鼓型的绣墩足有一百多斤，雕刻着各种吉祥的图案，坐在绣墩上，能为夏日带来特别的凉。 石头古件买着买着，竟布满了他的园子。 这一处原只为静心的园子，也为他带来了新的朋友圈。藏家、摄影家、画家、古董商人……各种喜爱石头古件的人，都跑了过来，看着他的园子和园子里的石头。 许多人，想买他的石头，那“四条屏”有朋友专为它来了七八次，开价百万；还有人想用80万，买下那明末清初的石狮子。“不舍得，每一件收藏回来，都是心头爱。” 原本只是为了园子造景的需要，但谁曾想，他与石头与慢生活，再也分不开。工厂的事，抽身出来，日常的运作由爱人代管。 他走出拼搏的半生，在这城市的“寄园”里，邂逅新生。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 END 文字 / 燕婷 图片 / 林良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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