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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风兼雨，帘帏飒飒秋声。烛残漏断频欹枕，起坐不能平。 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醉乡路稳宜频到，此外不堪行。 --李煜 昨夜又是风雨飘摇。看时节已入秋。 秋雨是不同的，细微时也带有凉意，疾雨也冲不掉忧思。风携着雨闯进内室来，吹动帏帘飒飒作响。疾风凄雨动荡的幕帘声响都混在一起，让这个秋夜显得更加悲切。 桌子上的烛火不时晃动几下，大抵要熄灭了。更漏已不再有水滴下来，又是一个漫长的夜。 窗外的天际已不再是墨一样的漆黑，数不清多少个不能寐的长夜，我起起坐坐，倚枕发一会儿呆，披衣屐履室内踱会儿步，再呆呆地坐一会儿，看烛火晃动，看更漏滴答，直到东方鱼肚白。 我又多熬过了一夜，在我无尽的痛苦中。 这样浑浑噩噩的日子，醒着好似梦着。梦里好似醒着。一样痛苦，一样找寻不到出路。你有过无力的感觉吗？天大地大了无边际，你在这天地之间，却什么都做不了。旧家国往事能回忆起来的越来越少，时日长了，人也渐渐不愿再多去回想了。 初到宋地的时候，我用力地去回忆之前的每一日，去记住过去的自己，过去的亲人，过去的家园。我不知何时能再挽回那些，但我知道我不能忘记。不忘记就还有希望。 再后来，无聊的岁月变成时时刻刻折磨人的牢笼，好像要把人一点一滴消磨，融化，吞噬，让一个鲜活的人消失的干干净净，不留一丝印迹。这样的痛苦，比想象的，比描述的，都还要强烈百倍，万倍。 我在悠悠众口中，是一个亡国又做了阶下囚的主君，一个儿时胸无大志，整日饮酒作乐，在位懦弱不敢战，只知歌舞升平的昏庸的人，直至被囚，我又成为了一个会投降，会苟且偷生的麻木的人。如今我的囚殿，依旧有歌舞，有酒有丝竹。我是怎样的人，又有谁知道呢？我是怎样的人，又怎么能说的清楚呢？ 儿时大哥是太子，我觉得很好。大哥勇武，屡立战功。我欣赏大哥勇武，但不欣赏他享受杀戮，他们说帝王应该这样，有几分杀气的。后来，大哥的杀气不止停留在战场上，还蔓延进来后宫。我想着兄弟之间是不要有误解的，所以我整日醉心诗词歌舞，其他一概不论。兵法，我们都是习过的，骑射，我又何曾弱过。研习兵法练习骑射的日子，我见过多少赞许和期望，现在就多么让大哥心慌，我猜。 母亲说我太善良，空生有帝王相，无论如何是不愿我成为储君的。我也无意王位，若是帝王要有几分享受杀戮，我宁愿抱着春华秋月琴瑟花栅长终。我排行老七，大抵不用忧愁这些了。我想。 后来王位落在我这样的人身上，也是造化弄人吧。我想。 我继位时宋廷已大肆侵占河山，一个日益偏安小国的君主，一个为尊崇宋廷屡屡改制的国君，便是做了多少事，也是说不得的。无论已多么少的兵力抗敌多久，降依旧是降了。那么多失望悲愤来唾骂的人，你们可曾见过征战带来了多少伤亡，你们可曾想过之后还会有多少伤亡？我一人能抵死顽抗，可我如何能带领家国泱泱百姓一同赴死？死说起来太容易，你却不知活的艰难。战说起来也容易，你却不知赢的代价。 我终究做不成一个像样的主君。 秋雨下的时间渐渐久了，庭院里便渐渐有了流水的声音。池水涨上来了吧？要流到哪里去呢？池水啊，你把我的回忆也一同带去吧。 浮生若梦，若能一梦醒来万事烟消云散才好。 所幸我是有酒的，醉里光阴稍纵即逝，人要轻松许多。因酒麻木了的人，要比装作一个麻木了的人，好过许多。 醉里的光阴似儿时风清云淡，天高地阔。母亲静婉，含笑看我，父亲忙碌，却也在闲时温和长谈。兄弟尚武者英姿明朗，年幼者乖巧懵懂，一团祥和。 醉里的光阴没有见过战争，也没有见过手足杀戮。没有见过险恶的人心，也没有见过诡谲的奸计。没有说不清楚的原委，也没有道不明白的人心。 大概只有醉里的光阴才适合我这样的人日夜沉浸。 除此之外，天宽地阔，竟再无容身之处。 笔者:黛远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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