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接上文。 民间有句谚语或称为俗话“按下了葫芦浮起了瓢”，这句话如果用在刘邦剪除异姓王的方面，还真是贴切呢。前一篇说到刘邦亲征，先后消灭了投降匈奴的韩王信；消灭了叛乱的代相陈豨。刘邦原以为，已经搞定了有异心的诸侯王，针对这些异姓诸侯们的征讨可以结束了。哪知道，天不遂愿啊！另外一个异姓诸侯王，也反了，后来也投降了匈奴，而且还被匈奴封为东胡卢王。这个反叛并投降匈奴的就是本文的主人公：刘邦的发小，一起光屁股长大的，燕王卢绾。 说到卢绾，史记上记载“卢绾者，丰人也，与高祖同里，…，高祖、卢绾同日生，里中持羊酒贺两家，…”。后来两人到了读书的年纪了，刘邦和卢绾又一同读书，一同上学放学，两人一同行走在乡村田间地头，没准还一起淘过鸟窝、一起光屁股在河里游泳呢。 时光荏苒，日月如梭啊，一晃，两人就到了成年的年纪，刘邦当上了泗水的亭长。亭是秦国的最基层的政府组织之一，也许相当于今天的片儿警吧，人员和该组织是遍布全国各地，一般情况是设置在重要的交通要道处，大致每隔十里(相当于今天的3公里左右)会设置一个亭。成年后的刘邦，谋得了这么一个小小的亭长之职。一开始，秦国设置的亭，是为了保障军事交通的畅通而设置的机构，相当于后来朝代的驿站（伟大的哲学家、心学创始人、军事家、思想家王阳明就曾经在贵州的龙场担任过驿站站长），秦国的亭，后来慢慢就演变成带有军事、交通、地方治安的最基层行政机构。 有一天刘邦和卢绾的共同的朋友，由于不愿意被发配的秦边疆去戍边（秦国的国民有戌边疆的义务，陈胜和吴广就是押运老百姓去戌边的），就被地方上的官吏给抓到监牢里，关押在刘邦任亭长的地方。这人，可是他们两人共同的朋友啊，不能见死不救，于是一天深夜里，刘邦私自就把这个朋友从监牢里给放出来了，哪知捅了马蜂窝了。刘邦就被地方政府四处通缉，要缉拿他归案。刘邦可不是善茬啊，得知消息早就溜之大吉，四处躲避官府追捕。还是这个卢绾，对通缉犯刘邦还是不离不弃，一直追随在刘邦身边。 刘邦在沛县揭竿而起后，卢绾继续追随左右，以门客的身份协助刘邦，为刘邦的造反事业出谋划策，也深得刘邦的信任。在刘邦打入关中后，卢绾被封为将军，继续陪伴在刘邦的左右。只要是有事情，卢绾可以随时出入于刘邦的卧室。《史记》记载“出入卧内，衣被饮食赏赐，群臣莫敢望，虽萧曹等，…，莫及卢绾”。看来刘邦也没少赏赐锦衣玉食、绫罗绸缎、金银珠宝给卢绾，毕竟这位仁兄大小就追随自己，始终伴随在自己的左右，为大汉江山呕心沥血。 虽然刘邦对卢绾另眼相看，可是其他有功之臣就不一定那么心服口服了。汉立国后，刘邦封了七个非刘姓的诸侯王，即楚王韩信、梁王彭越、淮南王英布，赵王张耳、燕王臧荼、长沙王吴芮、韩王信。这里面就没有卢绾，后来刘邦想封卢绾，可是大臣们不同意，《史记》写到：“欲王卢绾，为群臣觖望”。燕王臧荼谋反被镇压后，一次朝会上，刘邦问大臣们：“诸位爱卿，臧荼已经伏法了，今燕国的封地还是空缺着，今天的朝会上，爱卿们议一议，择一位有功者，封为燕王”。其实群臣们都了解刘邦的心里所想，于是随声附道：“我主万岁，要是论功劳，臣等认为，当属长安侯卢绾，他跟随陛下平定天下，功勋卓著，可封燕王”。于是在公元前202年（汉五年八月）的农历八月分，刘邦下诏封卢绾为燕王，这也算是了了刘邦的一桩心事吧。大臣们内心不一定服气，以卢绾跟刘邦的亲近，其他大臣一定比不少，但是要论军功，就不一定了，否则司马公就不会在《史记》里记上“诸侯王得幸，莫如燕王”。您不服气，也不行啊，谁让人家跟主上是发小呢。 就在卢绾被封为燕王的第六年，公元前的196年，前文书里说到的陈豨造反了。这一次刘邦再次御驾亲征，作为刘邦的发小，眼见儿时的玩伴，如今的皇帝都亲自拿刀来砍人，卢绾也不能坐山观虎斗，也带领燕国的军队，从东北方向（燕国就是今天的北京地区，在山西的东北方向）攻击代郡的陈豨。除了派兵参加平定陈豨的战斗，燕王卢绾派自己的心腹张胜带领一小队人马，潜入匈奴的驻地，进行心理战，散播陈豨已经战败的消息，以此迷惑匈奴，从而避免匈奴再次派兵增援陈豨，陈豨的叛乱一多半是已经投降匈奴的韩王信和冒顿单于精心策划和鼓动的。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巧，公元202年，被镇压的老燕王臧荼的儿子臧衍，走投无路，就逃亡了匈奴，和匈奴人混在一起。臧衍对汉灭燕和屠杀他父亲的仇恨一刻都未消除，见到张胜后，臧衍打算策反他，就邀请张胜到自己在匈奴的大帐里饮酒吃肉，席间臧衍对张胜说：“张将军，您之所以得到燕王卢绾的重用，全依仗您通晓匈奴语言、通晓匈奴事务。但是，您有没有仔细考虑过，目前的燕国之所以能够长久太平下午，是因为还有南方的其他诸侯在不断造反，汉皇帝腾不开精力来处理燕国，一旦等汉皇帝平定了南方的异姓诸侯的叛乱后，就会轮到燕国了。现在您为了燕王卢绾的效力，想帮助卢绾迅速消灭陈豨。请张将军三思，如果陈豨被迅速消灭了以后，汉皇帝在北方的威胁就会没有了，可是他会相信卢绾吗？前几年被消灭掉的韩王信、楚王韩信、老燕王，也就是我爹。下一个被灭掉的，一定就会该轮到现在的燕国”。臧衍呷了一口酒，继续说到：“如果燕国，想要不被灭掉，就必须要留下陈豨，联合匈奴，缔结一个军事合作同盟。汉皇帝目前还是惧怕匈奴的，拜登之围才过去几年啊？您想想，汉朝内部诸多问题，和匈奴联合后，就确保燕国的太平了，及时不是公开和匈奴结盟，暗中和匈奴合作的话，汉皇帝也会忌惮燕国三分的，不敢轻易拿燕国开刀”。 张胜陷入了长久的沉思，终于同意了臧衍建议，于是就没有及时返回燕国的驻地，继续在匈奴进行游说活动。由于燕王卢绾已经开始发动对陈豨的军事行动，为了确保陈豨不被刘邦和燕王消灭，也为了确保燕国不被刘邦消灭，张胜开始游说匈奴攻打燕国，以形成“陈豨、匈奴、卢绾燕王”之间的“连兵不决”的情势，使汉朝军队不敢对燕采取军事行动，如果那样的话，就没有军事实力来抵抗匈奴了。 远在燕国都城的卢绾，接到线报，说匈奴人来攻打燕国的边境了，就想到之前派出去的心腹张胜，一定是这家伙投降了匈奴人，引匈奴人来进攻燕国，好帮助陈豨。那个年代派出去的间谍，无法像今天这样可以快速通过密电方式报告。卢绾并不知情张胜在那边的情况，于是派人上奏朝廷，说：张胜已经投降匈奴，请求朝廷灭张胜九族。哪知道几天后，张胜风尘仆仆地从匈奴赶回来了，把在匈奴和臧衍的密谈以及游说匈奴佯攻燕国的前因后果一五一十地汇报给卢绾，直到此时卢绾才如梦初醒。赶紧再次派人向刘邦报告，说张胜是好同志，一直在秘密战线上兢兢业业为大汉服务，今儿个是有奸人想陷害他。自此，张胜就成了卢绾和匈奴人之间的秘密联络人，一直在牵线搭桥，实施着“连兵不决”的策略，以确保卢绾及燕国的平安无事。可这也是愚蠢至极的想法，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你张胜和卢绾之间的这点秘密勾当，刘邦能不知晓，刘邦知晓后，会放过燕国，会放过卢绾，你是他发小又怎么样，你动他国家，他就得要你的命，这就是帝王法则，丛林法则。 为了进一步巩固“连兵不决”策略，燕王卢绾还派密使范齐去陈豨的军中，劝陈豨不要和刘邦发生正面冲突，要用游击战的策略，兵分多路与刘邦周旋，这样的话，就不会被强大的汉军迅速消灭。可是不久后，陈豨的一个忠于汉帝国的部将，知晓了陈豨和燕王卢绾、匈奴人的秘密，后来樊哙杀了陈豨后，他选择了投降汉朝，于是就全盘托出了“连兵不决”策略。《史记》记载“汉使樊哙击斩豨。其裨将降，言燕王绾使范齐通计谋与豨所。.…，高祖使使召卢绾，绾称病”。刘邦一开始还不相信卢绾会反叛自己，就派出使臣召见卢绾，卢绾心里有鬼啊，称病不去。刘邦派辟阳侯审食其和御史大夫赵尧再次召见卢绾，同时派出的还有秘密调查的密探，立刘邦试图借第二次传唤的机会，调查清楚卢绾和他的部将，究竟和陈豨、匈奴人有什么勾当。 卢绾眼见刘邦一再派人传唤自己，心中着实慌乱了，内心恐惧至极，闭门谢客，对身边的心腹叹气道：“非刘氏而王，独我与长沙耳。往年春，汉卒淮阴，夏，诛彭越，皆吕后计。今上病，属任吕后。吕后妇人，专欲以事诛异姓王者及大功臣”。卢绾的心腹，也不是死心塌地之人臣啊，看到刘邦对燕王卢绾已经出现猜疑之心了，如果继续跟着卢绾干下去的话，早晚是要被杀头的。于是，卢绾的这些近臣心腹，就悄悄把卢绾的牢骚和密谋，报告给来燕国调查的辟阳侯和御史大夫，这两位调查人员得知后，深感事情重大，一刻都不敢耽搁，飞马狂奔回刘邦行宫，详细报告了在燕国的调查情况。后来，汉军有俘虏了一些匈奴人，这些匈奴人透露了张胜在匈奴的活动，包括张胜结交臧荼的儿子，游说冒顿单于佯攻燕国等。刘邦明白了：“卢绾果真造反了”。想起了当初，在沛县的时候，卢绾跟随着自己四散躲藏；这么多年来，卢绾和自己同生同死，终于夺得了天下；可如今，荣华了、富贵了、权倾天下了；可又怎么样，卢绾还不是照旧反叛了；刘邦老泪纵横。几千年之后，又有一个老人为类似的事情老泪纵横，历史惊人的相似！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往往皆为利往；没有永恒的朋友，也没有永恒的敌人。再一次在刘邦、卢绾、卢绾的心腹们的行为上，深深地印征了这一点。在利益面前，发小如何？亲情又如何？就看利益是大还是小了！ 公元前195年农历的3月，刘邦再次任命樊哙为前锋将军，大举讨伐已经叛乱的燕王卢绾。卢绾为了避免全族的老小被樊哙诛杀，就将全家上下上千口，全部转移到长城脚下，靠近匈奴边境地方，静待消息。此时卢绾已经得知刘邦病重，打算待刘邦病愈后，亲自赶往长安，向刘邦负荆请罪，可是历史没有给卢绾机会，也没有给刘邦机会。一个月后，公元前195年农历的四月，刘邦病逝于长安的长乐宫，享年62岁。最终，这两个从儿时就在一块同生死的异姓兄弟，终于没能在离开这个俗世前，完成他们的最后会面，也没有完成最后的释怀，各自带着他们的遗憾，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刘邦在离开这个世界前，是否想到过卢绾，不得而知？作为一个人，他一定是痛苦的，可是作为一个帝王，他又必须铁石心肠！ 卢绾深知吕后的性格，这个专权的女人一定不会放过卢绾的。《史记高祖本纪卷八》记载：“卢绾，闻高祖崩，遂亡入匈奴”。匈奴人在这一点上还是很大度的，对来降的汉朝的高官，一路绿灯，许以高管，当然没法厚禄，匈奴家也没有余粮啊。于是卢绾被匈奴单于封为东胡卢王。 卢绾是汉帝国的创始人的兄弟和发小，为汉帝国的创建鞍前马后，也为刘邦跑前跑后；一生追随了刘邦，到老年，却落得流落大漠草原；加上一年前，老朋友、老上级的故去；让这个江南的汉子，在戎马一生后，陷入了深深的孤寂和哀思；在大漠，他太孤独了，虽然儿孙满堂，可这又如何能弥补他早已空洞的头颅和胸膛。他需要安宁，他需要忏悔，他需要反思，他需要理解，可是向谁去倾诉呢？大漠，草原，就是他现在的一切！ 这个孤独的江南汉子，时常一个人，不带随从，不带家人，孤独地行走在大漠草原。他在沉思，他在回忆他这一生，谁能理解他这一刻的心情；他在寻思，去了那个世界，如何去面对他的老朋友，他的同年同日出生的异姓兄弟？ 一年后，卢绾去世了，终年63岁。 一起长大，一个锅里吃饭，一个床上睡觉，甚至同盖一个被子，一同创业，一起成功，最后反目。刘邦和卢绾的兄弟情深、恩恩怨怨，结束了。可故事还依旧，还会有更多的类似的故事发生。 下回见。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