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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说,说,非说不可——读《木刻猴子》有感

 沙之书001 2020-05-27


      这
是一次对阅读的新尝试。

时下,阅读注意力常常都在揣摩命题人的意图上,在如何做出答案上。那么,如果抛开考试,我们平常的阅读又该是怎样的呢?今天就用评点法来“踹一踹”。

原文:

木刻猴子①

台湾·林文义②

小时候,常常看见祖父在把玩一件小东西:一整块黄杨木雕刻而成的猴子群像。猴子有三只,做出三种截然不同的表情——一只双手掩着耳朵,一只双手遮着眼睛,另一只则显得十分心虚地捂住自己的嘴巴。祖父似乎很钟爱它,常常独自坐在晚霞夕照的院子里,无限怜爱地抚摩着它。

有一次,我把木刻猴子放在膝头上,翻来翻去地看。没什么意思嘛,就是一块木头,刻成三个猴子。表情很逗人,可是没有发条,不像机械、铁皮做成的猴子,只要旋紧发条,它就叮叮咚咚地打鼓敲钹。没什么好玩嘛!我翘着小嘴巴,把木刻猴子还给祖父。③

祖父把我抱起来,指着木刻猴子对我说:“阿公跟你说,这三只猴,是你阿祖给阿公的。这三只猴就是跟我们说,非礼勿听、非礼勿看、非礼勿说④……唉,你还小,不会懂,就是常常听人讲的‘有耳无嘴’啦。”那时,我六岁,祖父的话,我听不大懂,但“有耳无嘴”这句话,却印在了心里。

隔了一年,祖父死了。沉默寡言的父亲把木刻猴子摆在神案上,不知道是纪念逝去的祖父,还是要提醒些什么。

念高中的时候,不知道为了什么事,我和母亲发生了争执,我的嘴快,说了一大堆气话⑤。母亲泪眼汪汪的,侧过头去,看着神案上那个木刻猴子,悲愤地说:“看到你阿公留下来的木猴没?你爸爸把它放在神桌上是要你们警惕,不要乱讲话,你阿公以前常常讲‘有耳无嘴’,你难道忘记了?”

时间流水般逝去。有一次,父亲静静地和我说话,我从来不曾看过像他那般谦和、诚恳的父亲⑥。他似乎内心有某些隐痛,却又尽力掩盖:“这个时代⑦,谨言慎行是很重要的,不要放言高论,不要妄加评断,平平安安过一世就可以了。”说着,他从神案上把那三只木刻猴子拿下来,充满深意地说:“你看看这三只猴,不听、不看、不说,这是有道理的,独善其身嘛……”父亲叹了口气。他们那个黯然的年代,沉默成为他们一生的座右铭。

我说:“像这三只木刻猴子,不听、不看、不说,这样一个人,他生命的意义是什么呢?独善其身,这是多消极的借口!”

父亲苦笑,淡淡地说:“唉,以后你慢慢会晓得的。”⑧

又是几年过去了,在不断的历练中,我慢慢理解了父亲。我竭力要保持一点点纯真的自我,但我发现,虽不甘愿,自己却也逐渐向世俗妥协,时时处在自我的撕裂中。

父亲离开以后,木刻猴子交到我的手里。这个从曾祖父传给祖父,由祖父传给父亲,再由父亲交到我手上的木刻猴子,我是不是要再交给我的后代,是不是还要告诉他们“有耳无嘴”?我觉得我不能这样,我要他们活得更坦然,更磊落,更像他们自己,不被扭曲,也不去扭曲别人。

点起一把火,我把这个木刻猴子烧成灰烬。⑨

评点:

①注:此文为2015年扬州市中考题和广州某高三模拟题。

②林文义,1953年2月生,台北市人,曾任《文学家月刊》总编辑、《自立晚报》副刊主编、电视及广播节目主持人、电视政治评论员、民进党主席施明德的特别助理。18岁开始文学创作。

施明德,1941年1月15日出生于高雄,2006年台湾反贪腐倒扁运动总召集人。 

③作者写了三代人对待木刻猴子的态度,表现了时代变迁。

④这三只猴子,又称三不猿,一说起源于《论语》三不之说,也有其它的解释,但不管如何解释,三不猿的主要功能总是提醒人们为人处事要言行谨慎。

⑤自己不谨慎,惹母亲伤心。

⑥父亲是三不猿理念的忠实的实践者。

⑦这个时代,是什么样的时代?蒋氏在台统治时期。大陆上世纪五六七十年代,也正时需要知识分子谨言慎行的时代。当时有太多人祸从口从,祸从字出。

⑧父亲和儿子探讨这样的问题,一般估计,儿子应有二三十岁了,所以也应到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了。

⑨毁木猴易,变制度易风气难。

林文中三不猿之说出自《论语·颜渊第十二》:

颜渊问仁。子曰:“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颜渊曰:“请问其目。”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颜渊曰:“回虽不敏,请事斯语矣。”

“四非”的意思是:不合符礼的东西不能看,不合符礼的东西不能听,不合符礼的东西不能说,不合符礼的事不能做。四非之中,前三非是对言行的具体要求,第四非可看作是总结。儒家将这作为提高自身修养的入门功夫。也就是对自己的言行举止作管束。这当然是很好。

但这里有一个问题,就是“非礼”的标准到底是什么样的。如果,我们把“礼”理解为“规范”或者“法”的话,那么,到底什么才是符合规范的,才是合法的。而在不同的时代,规范和法律也应该是有差异的。

专制社会,帝王的意志就是规范,就是法律,王即是法。凡不合帝王意志的就是违法的,如果帝王的意志是明书于法令的且帝王自己也是严格遵守的,那么,即使这意志严格而偏颇,百姓还是可以小心地不触犯法律的。当然,人肯定是被扭曲的。可是,古今中外的历史反复证明,专制社会谈法律和百姓的生命权那肯定是不可能的。在社会的基层,广大百姓们更多的是受到社会规范的约束,前人所谓“政族神夫”,政以外,尚有族权、神权、夫权等。而在一个王即法的社会,一切靠人治,秩序从来都的抽风的,百姓只是草民,任权践踏。

所以在专制社会,无论对法律还是社会规范,百姓只能“有耳无嘴”明哲保身了。从周厉公止谤,到秦皇焚书坑儒,到魏晋醉酒清谈,到明帝十族株连,到清代康乾文字狱无不证明:百姓的“有耳无嘴”不是在发展层面的提高自己的修养,实属生存层面的避祸。久而久之,则养成了有耳无嘴不谈国事的明哲保身的习惯,至多不过是道路以目,但也还是沉默。当然也可以给自己注册一个谨言慎行的好牌子。

从个人修养来说,谨言慎行,不失为遵守社会公德宽以待人提高个人修养的好方法。当然,有时可能也会显得冷漠。其实,真正以谨言慎行来要求自己的人,绝不是对社会冷漠的人,恰恰是理性的热爱社会的人。

所以,我认为林文义先生写此文,更多的应该是从社会制度方面来表达的。所以他才要烧了木刻猴子,要让后代“活得更坦然,更磊落,更像他们自己,不被扭曲,也不去扭曲别人”。因为林文义先生是台湾人,有关他的资料很有限,我也只能推测,他担任编辑和施明德的特别助理可能也属于火烧木猴之义。这就成了——该说,说,非说不可了。

非说不可的还有一个理由就是,从专制时代进入民主时代,不可能一蹴而就,过渡期可能是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这中间是两制势力的博弈期,需要对习而不察的一些做法作一些厘定,至少先在思想层面认清是非。我觉得《木刻猴子》就属于这样的一篇文章。。

当然,毁木猴易,变制度易风气难。但我们总不会因为困难就放弃、就止步。

(三猿坐书,是说三不猿与读书一样都为了提高修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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