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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汤小波 （图片来自网络）
喜欢陶渊明，喜欢他的归园田居，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炊烟袅袅，灶火柴香，那就是我的故乡。
故乡依山傍水，几十户人家，是个聚族而居的小镇。童年的记忆，一直在灰蒙蒙的炊烟里飘荡。一年四季，小桥、流水、人家，点缀着袅袅升起的炊烟，简直就是一幅优美的山水画卷。沭浴古朴的农耕文明，穿越淡淡的农家炊烟，我们一天天长大，宁静而致远。那时，父亲常年在外地工作，母亲在家操持家务，拉扯着我们兄妹四人。母亲的勤劳在小镇是出了名的，春夏秋冬，小镇的黎明静悄悄，母亲第一个拉开房门，撬开锅台上的大锅小锅，在门前的空地上，用宽锄铲起吸附在铁锅上的烟灰积垢。清脆悦耳的铲锅声，就像起床的号角，唤醒了整个沉睡的小镇。紧接着，从东到西，吱吱呀呀声抑扬顿挫，此起彼伏。等到曙光初现，家家户户便开始烧柴做饭，袅袅炊烟鱼贯登场。那炊烟夹杂着晨雾，沿着小镇的走向，贴着屋头青瓦，虚幻缥缈，若隐若现。那些灵动，那些妩媚，那些淡雅，那些美好，在晨曦中久久不散。
当母亲在灶头升起第一缕炊烟时，我们兄弟便陆续起床。我那时还小，主要任务便是打柴。虽然小镇依山傍水，但屋后不过是光秃秃的荒山岗，门前的圩埂也只剩下稀稀疏疏的胖根草。好在这种草根须粗壮，一节一节的，烧起来啪嗒啪嗒，烟盛火旺。一大清早，我把它们一片片连根铲起，中午就着火辣辣的太阳敲掉泥土，傍晚再把晒干瘪的草根背回家。母亲帮我卸下背蒌，用湿毛巾擦干我脸上的泥土汗渍，便迫不及待抓起一大把半干半湿的草根塞进灶膛。噗的一下，灶膛通红，火苗乱跳，一股浓烟腾空而起，袅袅升上了天空。那炊烟，浓浓淡淡，纤纤细细，断断续续，随风悠然飘荡，最后融入一片蓝天白云，氤氲了整个村庄……
往事如烟，打柴烧火的日子，总是挥之不去。等到我们兄弟一个个工作离开老家，等到父亲退休告老还乡，已是改革开放大好时光。小镇一家接一家告别柴火锅灶，换上了煤气沼气，唯有父母还在坚守，与炊烟相伴。父亲退休本来在城里有一居室，但他眷念老家老屋，执意采菊东篱。那一年，在外工作的我们出了些钱，老家的弟兄出力，将老屋翻修，按原样重新构筑了灶台，将烟囱捋直升高了好几圈，拉出的烟火更浓更旺。朝暮乡村，缕缕青烟从烟孔中喷薄而出，缭绕着父母的日子，格外安静和谐。父亲乡土情结浓郁，一直认为柴火烧出的饭菜好吃且养生。他时常列举《调鼎集·火部》：“桑柴火，煮物食之，主益人，安人神魂到五脏六腑。”真的是，慢火焖炖，熬出的粥特别黏稠；还有柴火烧出的锅巴，细嚼慢咽，可口香脆。母亲会在饭后往灶膛里塞一把柴禾，盖上锅盖，不一会儿，锅巴脆响隆起，那片片金黄伴着清香，令人垂涎三尺。
那些年，只要是节假日，我们都要回家吃柴火锅巴饭。站在高高的坡坎上，远望老家小镇，炊烟起处，一会儿凸起一会儿凹下，一会儿轻渺一会儿厚重，一会儿延绵一会儿断开，哦，那不正是自家的烟囱吗？一阵温暖与感动莫名地涌上心头。我知道，那是父母在家，正忙着烧水做饭呢！间或，也会在门前撞见父亲或母亲，戴着草帽扛着锄头匆匆归来，手上还抓着一大把从地里摘下的瓜果蔬菜。接下来，便是灶膛里噼里啪啦乱窜的火焰，便是瓜菜下锅的滋滋声响。母亲在锅上，父亲在锅下，一个舞动着锅铲，一个不停地往灶膛加柴，灶火越来越旺，炊烟越来越浓，饭菜越来越香。红红的火苗映红灶膛，也映红了父母慈祥的面庞。柔柔炊烟，盘旋缭绕，缠绵在父母身边，慢慢向远处流淌向空中弥散……
父亲去世后，在门前屋后的空地上留下一堆堆高耸的柴禾，那是父亲砍伐的，他还未来得及将它们燃尽，炊烟便戛然而止。人烟寒橘柚，秋色老梧桐，偶尔回家，目光停留在那些枯萎的柴禾上，便思绪万千不能自已。我在想，再过些年月，自己退休了，也想像父亲一样，回到老家，升起那温暖的炊烟，看阳光飘落，看炊烟袅袅；品粗茶淡饭，品灶火柴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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