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春夜宴从弟桃花园序》 苍老是什么?我想,这是一种病,是一种每个人都必须经历,并且无法治愈的病。它引导着每一个人走向死亡。发病的前兆,先是在乌黑浓密的头发间出现几根雪白,再是在眼角间出现细微的痕迹,再是皮肤不再光滑细腻,再是脾气忍不住暴躁,再是身形不再挺拔笔直,再是灰黑白交织的稀疏的头发,从一个丰满的充盈的人物变成一个干瘪的苍白的无力的人物,苍老的结局是死亡,苍老的归宿是墓地。 大学四年,半年回一次家,我已许久不曾好好看一看在我记忆中鲜活年轻的他们,吵吵闹闹欢喜冤家般似的他们,似乎永远不会老去,博闻强识、严肃而温柔的他,还有那个记忆中陪着我长大的她。不爱带眼镜,度数却越来越高的眼睛,还有不爱与人对视的习惯。忽然认认真真去看他们的时候,发现那些形象啊,真的永远存在记忆中了。 那个记忆中本就比同龄人要苍老的女人,似乎更加苍老了;那个记忆中还是很年轻的男人,已经正式步入中年了,再也不会有人把他当作刚毕业不久的大学生了;而那个活泼信佛,虔诚又善良的女人,也整日为了琐碎的事情生气烦恼。李白说朝如青丝暮成雪,我一直觉得他夸张了,直至此刻,我才发现,曾经那些带给我无限回忆的亲人,是真的老了,明明,明明感觉一切还只是昨天的事情。 恍然如梦,我还可以清晰地记得年轻的他们,年幼的我,可记忆中的我和他们都已经泛着黄。不禁想起我有个亲戚,七十多岁,放到现代社会还不算有多老的年纪,在我放寒假搬家的前几天悄然去世了,那是我第一次直面与我关系不错的亲人的死亡。以往的送葬大多都没什么感触,毕竟都不怎么熟,有的甚至连话都没有说过几句,连面可能都没有见过。说句冷酷无情的话,死了便死了,顷刻便遗忘在脑后。 头七的时候我一个人在家,很恍然,离家前我还见过她,看起来精神还不错,怎么会……人怎么会就这么没有了呢?她明明还那么年轻不是,人生七十古来稀,七十岁算什么寿?!我忽然很惶恐,很害怕,仅仅半年的时光,我只是离开了半年,为什么会改变那么多?离家前还是废墟的空地已经建的高高的,街道已经变得与我离家前完全不一样了…… 我无法想象,无法想象,她还只是与我关系较好的亲人,若是,若是……更亲密一些,我不敢想象,那种密密麻麻的恐惧将我淹没。恍然意识到,苍老是生命的倒计时,它会带来无法逆转的死亡。而死亡,就是再也无法相见。 默然不言,我成年了,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幼稚的我了,于是他们也不是当年那个轻狂年轻的他们了。莫名地感到暴躁,因为无能为力,因为恐慌,因为害怕,所以不得不学会坚强,学会成长,学会靠自己撑起一切。最后的最后,我又有什么办法呢?我只能无奈的向时光妥协,他们所走的路,就是未来我所必须要走的路。 他们会害怕吗?我不知道,也没人告诉我。我想是会的,谁会不害怕呢?面对镜子前一天比一天干瘪苍老的自己。但是只能妥协,尽量让自己活得更久更久一点,让自己活得好一点,至少,让自己更加从容,不愧对余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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