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德宗贞二十一年春。有一天,一个头戴方巾,丰姿潇洒,气宇轩昂,飘飘有出尘之表的人,出现在阳山县城东的丛林深处。只见他手拿钓竿,肩挂鱼篓,穿越丛林,来到了江水悠悠,晶莹碧透的小北江边,迈步跨上了一块被后人称为“钓鱼矶”的巨石上,然后把鱼饵抛向水中,慢慢地坐了下来。他时而凝望江水,思绪万千,时而又仰望天空,对天长叹。你道他是谁?他就是当年因关中大旱上书朝廷,请免黎民赋税,直言犯谏,触怒天颜而被贬阳山,时年三十八岁的韩愈。 这时,一叶小舟满载柴木,顺流两下。舟上的一位老人,一边摇动双浆,一边唱着歌谣:“春暖花开乐悠悠,和风吹起雨云收,韩公来民心慰.,青山常绿水长流。”……正在沉思凝想的韩愈,猛然听到这歌声,不觉心头一震,是啊,朝廷不纳忠言,至使天怒人怨民不聊生。还有那些地方上的豪绅恶霸,残害黎民,使百姓如陷水火。我来到阳山,虽说这是个穷僻小县,却也是奸邪满道,盗贼滋生,万民嗟怨,我只不过依公奉法,兴利除弊,治恶惩奸,颁布了一些爱民的法令,百姓便为我歌功颂德,寄托这么大的期望,可见民心思安啊!……韩愈正思索间,忽然有人在喊: “韩大人,韩大人!……” 韩愈回头一看,原来是书院的学僮韩小文。他喊叫着正朝自己飞奔而来。 这韩小文是本地人,年仅一十三岁,在韩山书院攻读。因韩愈到书院巡视,见他聪明伶俐,甚觉可爱,便以文章考他,哪知他应对如流,便知他并非一般的顽童,连声称赞,所以对他另眼相看。韩小文也知韩愈学识渊博,是文章的魁首,对韩愈百般敬重,因而经常出入县衙,向韩愈请教,彼此因而成了忘年之交。 当下韩愈见是小文,忙招呼道: “小文,快来,助助兴!” “韩大人,你的鱼……钓,钓不成了,那边出人命了,快,快去。”韩小文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韩愈一听,忙收起钓竿,问:“出了什么亊?快说说。” 于是,韩小文忙将自己方才所见,从头至尾地说了一遍。韩愈二话不说,连鱼蒌也顾不上拿,就匆匆地朝出事的地方走去。 离这里不远,有一条道路直通江边。一个老头满脸是血,横在路旁。他的身旁,丢撒着几把柴木。韩愈一看,这不是刚才小舟上唱歌的老人吗?摸了摸他的心口,还好,人还活着,韩愈从腰间取下水壶,给老人灌了几口水,渐渐地老人苏醒了。在韩愈的询问下,老人哭着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原来,这老人在山上打了几天柴,用小舟载运回村,他女儿春妹早已在江边守候。父女两人忙着把柴木搬运回家。刚走不远,老人偶然拾到一个布包,里面包着的是五十两白花花的银子。老人意欲寻访失主,一时无暇顾及。正在为难,来了个叫关天的人,说那银包是他失落的,老人便把银包交给了他。谁料那关天见春妹貌美,便起了歹意,硬说那布包里的银子是一百两,说老人欺心,吞了他一半,要老人赔偿。老人以打柴度日,苦了大半生,哪来的银子?连声叫苦不迭。那关天硬说老人吞没了他的银两,喝令家丁将春妹强行抢去。老人苦苦哀求,被那关天一顿拳脚…… 韩愈听了,不禁气愤交加。对这关天,韩愈在衙门中,已有所闻。他是地方上的一霸,一向横行乡里,无恶不作,他仗着有钱有势,前任知县,也惧他三分。现在,又是这个关天!若不再依法惩治,百姓哪有安宁之日?思忖片刻,韩愈对老人说: “大伯放心,有我韩愈,我保你春妹安然无恙!我一定替你出这口气!” “你,你就是韩大人?”老人挣扎着要爬起来向韩愈叩谢,韩愈忙将他按住,吩咐随后赶来的韩小文把老人扶到附近的丛林歇息。他收拾好鱼具,正要返回县衙,恰好关天领着两个家丁,迎面走来。你道那关天为何去而复返?原来他抢了春妹,回到家中,猛然想到,老头被打,九死—生,若暴尸荒野,被人发现,官司难免;况且,如今的知县换了个韩愈,今时不比往日!因此,关天原路折回,意欲毁尸灭迹,谁想遇着韩愈,心里不由得一阵慌乱。但他看清前后左右都不见老头的踪影,心想那老头定然没事,醒来自己走了,他又安下心来,便硬着头皮,上前向韩愈拱拱手,打了个招呼,说道: “韩大人,今日真有闲情逸致,钓鱼去啊?” “啊,是关天你呀,刚才有条大鱼,让它漏网了,我正要寻个帮手,把它逮住。现在遇上你,我不用费心了。”韩愈说这番话,关天听了好不自在,暗想此地哪能久留,三十六计,还是走为上计。于是,关天托辞道: “韩大人,小人正有急事,不宜耽搁,还是改日再······” 韩愈不等他说完,脸色一沉: “怎么?有急事?我韩某有意相请,这点面子,你也不给?”这话不冷不热,使关天很难下台,没话好说,只好说道: “既然韩大人如此盛情,小人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关天跟随韩愈来到“钓鱼矶”,只见韩愈在石矶上坐了下来,不紧不慢地摆弄好钓竿,然后垂钓起来。对他关天, 根本不理不睬,好象他压根儿不在身旁,弄得关天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走又走不了,心里头直发慌,浑身直冒汗水。过了许久,关天实在憋不住了,走近韩愈,小心翼翼地说道: “韩大人,你叫小人帮忙逮鱼,怎么个逮法,还请大人指教。” 韩愈微微一笑,站起身,用手指着碧蓝的江水,对关天说: “你看这条大鱼,摇头摆尾,横行水域,好不威风,小鱼见了它都东奔西跑,你看我怎么处治它!”说罢手持钓竿,静静地注视着水面。忽然浮标动了一下,韩愈用力把钓竿向上一拉,钓起了一条好几斤重的大鱼,那鱼拼命挣扎,韩愈迅速用一个网袋轻轻一装,把鱼装在网袋里,那鱼再也动弹不得。这时,韩愈哈哈大笑: “你看,它还能耍威风吗?等一会回衙,只要我一声吩咐,关天,你说它的下场会怎样呢?” 关天弄不清韩愈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心里不禁有点发毛,只有脸上陪着笑: “这……嘿嘿,当然成了大人的下酒菜罗。嘿嘿……”韩愈突然把脸色一变关天,你现在就象这一条鱼,你知罪吗?” 关天大吃一惊,但马上又镇静下来:“你说什么?韩大人,我实在不明你的意思。” “你还假装糊涂,你为富不仁,横行乡里,鱼肉百姓,欺压善良,看我怎么治你的罪!”韩愈一针见血地说。 “哎呀,韩大人,这从何说起呀!我一向奉公守法,那有这样的事,莫非大人你弄错了吧?” “我弄错?你平时的所作所为,人人皆知,难道全城的百姓也弄错?刚才你把那打柴的老人打得半死,还抢走了他的女儿春妹,这也是弄错?” 韩愈的目光如电,言词凛凛,使关天惊恐万状,有点失控了:“血口喷人,这,这有何凭证?” “我当然有真凭实据。你看那是谁?”韩愈用手向丛林那边一指。关天回头一看,只见韩小文扶着那老头正向这边一步一步地走来。关天的脸陡然变色,但他是个不逞之徒,岂甘低首下心?他临阵磨枪,狗急跳墙地:“啊,韩大人,你说的是这个老头!他偷了我的银两,我向他索要不还,因此一时性起,是打了他。请问大人,我打人就有罪,他偷银两就没罪?这还有公理吗?” “你抢他女儿春妹,这又作何解释呢?”韩愈反问。 “我要他女儿强当人质,他把钱还我,我自然还他女儿。”关天说来有点自鸣得意。那老人听关天这么说,连喊冤枉,忍痛含泪,把事情的经过又说了一遍。韩愈心中有数,对关天说:“关天,按你二人所说,本官倒也明白了。老人拾银,所言五十。而你说的银数是一百,是老人偷了你一半。你向他索要不还,故而你一时性起,将老人打伤,还扣下他女儿作为人质。他还你银,你便还他人,是这样吧?” 关天连声说:“是这样,求大人明断。” 那老人听韩大人也这么说,甚觉委屈,正欲呼冤枉,被韩小文一把拉住。 “老人拾获银两,是你亲眼睛所见?” “是亲眼所见。” “既然是你亲眼所见,老人又何能从中偷取一半?” 这下关天慌了:“不不,是我亲眼看见他偷的。” 韩愈哈哈大笑:“若是亲眼见他偷银,何不当场截取?” “这……”关天无言以对。 韩愈继续说:“老人路不拾遗,奉还失主,可见他本无欺心。若有贪婪之念,何不全数独占,而只取其半?关天失落之银,数为一百,老人所拾,仅得五十,可见老人所拾之银,不属关天,而是他人失落。关天冒认此银,实为无赖,再抢老人之女,将老人打伤,更属行恶乱法之所为。关天,你该当何罪!” 关天如雷轰顶,不由得瘫倒在地,连声说:“小人知罪,小人知罪······” 韩愈正色道:“既然知罪,你立即放还春妹,原银交回这位老伯,还要叩头赔礼,为警戒后来,另罚银五十两,作为老人调养之资。如若不然,公堂上见!” 关天的威风尽扫,哪敢不依,当即向老人叩头谢罪,送还原银及被罚的银,当天就把春妹放回。老人向韩愈感恩不迭。 自此,关天再也不敢胡作非为。此事传开,街谈巷议,人人拍手称快,都说韩愈是个好官。 口述者:曹荣贵,1928年出生,已故。阳山县阳城镇医生。 记录整理者:邱文,1936年出生。阳山文化馆馆长。 邱廷辉,1930年出生。阳山文化馆副馆长。 流传地区:阳山各地。 采集时间:1965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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