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年的上海,发生了一起震惊全国的诈骗案。 一名叫张龙泉的知青,假冒中央高干的子弟,到处托关系,找门路,想为自己争取到一张从农场调回上海的名额。 听起来荒诞。 但更荒诞的是,直到被逮捕前,张龙泉在上海政治和文化圈子里一路混得顺风顺水,多名干部也信以为真,把他当做炙手可热的红人。 以这一事件为原型,沙叶新和两位同事创作了剧本《假如我是真的》。这部官场讽刺喜剧在当时引起了巨大反响,同时很快也遭到禁演。 1981年,台湾导演王童将这个故事搬上银幕,邓丽君演唱同名主题曲。 电影获得当年的金马奖,饰演“冒牌高干子弟”的谭咏麟获得最佳男主角。 有人说,那个知青一定是个表演鬼才吧。 要在一群官场老江湖面前不露出破绽,这是有多好的演技,多强的心理素质。 但讽刺的是,在许多骗局中,骗子并不高明,受骗者也并不愚蠢。 他们是自愿受骗的: 你说话,他们自然而然地相信; 你不说话,他们就在想:这领导的儿子一定是有哪里不满意了…… 权力就像一个凝结核。 你甚至还没发号施令,一张张笑脸就从四面方迎来,请求指示。 不过。 Sir今天要说的电影倒不是《假如我是真的》。 而是另一个更疯狂,也更残忍的版本。 同样出自世界上最伟大的剧作家之手—— 根据真人真事改编。 《冒牌上尉》 Der Hauptmann 1945年,德国。 二战已经接近尾声,纳粹德国已是穷途末路,军队溃败的消息不断从前线传来,大家人心惶惶,军纪涣散。 赫罗德。 一个19岁普通国防兵(军衔,士兵一级,低于上等兵),逃役了。 像他这样的人不止一个。 战争的命数已定。 但战争机器的惯性仍然巨大。 临阵脱逃的赫罗德被长官追杀,他拼死逃跑,居然让他跑出一条生路。 但是当一个逃兵仍然是艰难的。 遇到部队被查士兵证,就会暴露身份。 偷农民的食物来吃,被发现了也可能丢掉性命。 就在他跑到村庄外的路上。 一辆吉普车,被丢弃在道旁,车的主人已不知所踪。 只留下车上的几个苹果,一些证件,和一套军装,赫罗德拿来一看—— 是上尉军衔。 这身被人遗弃的“皮”,就是赫罗德的“命”。 用苹果填饱肚子后,他换上一身上尉军装。 对着镜子打量自己,英气、威严、挺拔;学着用不同的口吻说话,声音越来越洪亮,有底气。 这一个回眸。 让拼命想逃离战争的他。 第一次开始留恋起这场战争。 好想让这身美好的军装,穿在身上久一点,再久一点…… 这身军装还没有捂热乎的时候,就有个列兵踉踉跄跄向他走来。 赫罗德一时间慌了神。 但一看。 对方更慌张,唯唯诺诺地说,上尉,我和自己和部队走散了,请求编入你的部队。 赫罗德心里明白他也是逃兵,但按下不表。 逃兵心里猜到了什么,一个上尉怎么会如此年轻,怎么手下一个兵也没有,但他也按下不表。 就这样,光杆上尉有了他的第一个麾下。 彼此心照不宣地开始了伪装的日子。 一套上尉的军装能让人夺得什么? 开始,是一顿烤肉。 当晚,赫罗德和瓦尔特住进了一家旅店里。 在刚进酒馆的时候,赫罗德为了让整个酒吧的人都注意到他,便举手敬纳粹礼:希特勒万岁。 但本想作威作福的他发现,酒馆里应者寥寥。 此时民众对德军已经失望,对烧杀抢掠的逃兵怨声载道,心里都暗自盼着英美联军的“解放”。 赫罗德意识到,这身军装的效力正在一天天衰弱。 他必须抓紧时间。 虽然他年轻,涉世未深。 但军装似乎在默默赐予他力量。 有如神灵附体般地,他做了一套自己都不太相信的动作。 落座,脱帽,把头发往后一捋。 他知道,无需张扬,他就是所有人注视的舞台中心。 然后不疾不徐地说: 自己奉元首之名而来,代表国家,统计民众在战争中遭受的损失,发放赔偿款。 一听,所有人都来了兴致。 大家争先恐后地说,我家马被偷了,盘子被打破了。 酒馆主人说,免费的烤肉,这就给您端上来…… 一时间,酒馆里充满了欢快的气氛。 多久没有闻过肉腥味的赫罗德,真想狼吞虎咽起来。 但他不行。 他克制地使起餐具,一块块切下,放进嘴里细嚼慢咽。 一套上尉的军装还能让人夺得什么? 90条人命。 裹着上尉军装的赫罗德,步步深入,终于混进了“二号营地”。 更确切地说,是逃兵营。 逃兵、抢劫犯、偷盗者……越来越多,已经人满为患,不知道如何处置是好。 赫罗德本来是要和他们关在一起的。 现在他有了对他们生杀予夺的权力。 会是同情,是怜悯,是另一个“辛德勒的名单”? 都错。 身为一个逃兵的他,对待逃兵,比原来军营里所有的人都心狠手辣。 他们已经死了 无论哪种方式 杀人是权力的宣示。 杀人是树立起权威的震慑力。 身边满脸横肉的刽子手都快闻风丧胆了。 赫罗德却面不改色。 他演得越镇定,别人就越相信。 谁都没注意到(或许连赫罗德自己),眼前的这个上尉,只有19岁。 大家愈发对他俯首称臣。 《冒牌上尉》的故事将会发展到何种地步? 你一定猜不到。 毕竟这是真人真事。 这个世界上也许有一百部以“冒牌”作为片名的喜剧电影:《冒牌神探》《冒牌卧底》《冒牌天神》…… 但没有一部让人如此胆颤。 你看。 一轮又一轮的屠杀过后,坑里那些张大嘴呼吸的人们,被撒上一层厚厚的石灰。 等着自己的生命,慢慢的流逝。 再看。 女孩和胖得像猪一样的军官睡觉,只为求他给给父亲送件外套。 然而最可怕的还是那一套军装。 你看它慢慢贴合赫罗德身体的过程。 有三个细节。 第一次。 赫罗德刚穿上,裤脚过长,显得垮塌。 他太害怕穿龙袍不像太子。 于是他不时把裤腿往里掖,走路也小心翼翼。 第二次。 在赫罗德带着自己的手下瓦尔特回到他杀过人的农舍里,裤腿是一长一短的。 但赫罗德没太当一回事。 因为他刚刚拿枪杀了一个人,就算有谁看到裤腿,也不敢多说什么。 第三次。 他找军营里的犯人改了裤腿。 整件衣服看上去都像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了。 但他却越来越少穿。 甚至给手下训话的时候,他穿着内裤就出去了。 穿不穿还重要吗? 军装早已长进了他的血肉里。 这才是可怕的地方。 成为一个冒牌上尉,其实不需要天赋,不需要演技,不需要胆量。 赫罗德。 可以由你我任意一个人去扮演。 因为不管你原本是谁。 只要你穿上了军装,其他人就自动向你俯首称臣,自动相信你说的一切。 因为“敬”与“畏”,这就是被从小培养起来的。 对权力应有的正确态度。 在一场英军的轰炸之后,二号营地被夷为平地。 死在这里的人,没有留下墓碑,甚至连个名字都没有,了无生息地化作了泥土,长眠于农田之下。 赫罗德逃了出来。 然后他被英军俘虏,受到军事法庭的审判,以反《反战争法》而被判处死刑。 结束了自己的罪恶的一生。 死时年仅21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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