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旗：姑娘，你满脸怨戾的样子真难看

前天晚上在我离开“漫咖啡”时，一个女人带着三个孩子进来了。

 

孩子的穿着都挺时尚，大概六岁左右。女人不高，身材微胖，T恤牛仔裤，气质简洁干净，看起来生长环境与家庭条件都不错。

 

我听到这女人的两次对话。

 

一次是她对孩子们说：你们坐好，不能乱动，必须听话。她站在沙发前面，用手指着三个孩子，三个孩子拘谨地坐在那里，从她说话开始，他们的姿势就没变过，眼神里是对孩童天性中顽皮的收敛，和不确定的揣摩女人的话的躲闪。女人的语气非常严厉，面容非常严肃。

 

另一次，是她在与服务员争执。原因是她给孩子们带了牛奶，而服务员提醒她，漫咖啡是不能吃外带食品的。女人很生气，她据以力争的有三点：一是牛奶是饮品，而不是食品；二是孩子不能喝咖啡，你让他们喝什么？三是我已经告诉我带牛奶的原因，你为什么提醒我两遍？

 

服务员说，牛奶也是外带食品，我们店里有果汁。女人说，孩子们果汁喝不完不是浪费吗？我让他们喝牛奶有错吗？

 

她依然非常生气，即使后来服务员已经离开，她也一路跟从，从沙发处到前台，一直语气非常坚决并十分不满意的样子，向前台领班控诉服务员。领班说，不好意思女士，我们的服务员只是提醒您，本店不能外带食品。

 

女人竖着眼睛非常固执己见地说：但是我已经说了孩子不能喝咖啡，她为什么要对我说两遍？我还从来没见过你们这样店，怎么这样不讲道理，小孩子喝牛奶怎么了？

 

彼时我正站在她身边，并没有直接离店。我一直看着她。

她真年轻，皮肤光洁，气质里蕴藏着不少女人没有的女人味。可惜的是，她脸上的戾气太重了。整张脸都紧绷着，面容十分坚硬，像是一个铁板，有着极大的反弹力，反弹着对方的一切语言。她一字一顿，眼神里都是咄咄逼人，整个身体都处在进攻的状态，而她的戾气是她随时反击的最生硬的武器。

 

我真想告诉她，姑娘，你现在的样子真的很难看。

 

而且不仅是现在的样子，你的容颜，已经深深被这戾气所根植，你一定是带着这份戾气生活了很多年，以致于这已经成为你身体中无法卸载的程序，你一直在这个程序下运行，坚硬，严厉，强势，尖锐，盛气凌人，这些已然成为你很难挥之而去的东西，一个女人，由内而外，浑身都散发着这样的气息，真令人感到惋惜。

 

而正在据以力争的她，对此是没有任何觉知的，而话说回来，如果日常中对自己的这份戾气有所反省的话，她的相貌也不会是今天这个模样。

 

她看到我看着她，我什么都没说，离开了咖啡店。

国庆期间我带着女儿和她的小闺蜜去无锡“喵星人”玩，因为店小人多，孩子们又因为第一次看到那么多可爱的猫而十分兴奋，所以免不了显得有些吵闹。而我的计划是把她们安顿好后自己寻个僻静地方写文章，于是我在脑子里快速整理想要做的事，以及正确的顺序和最合适的安排。

 

这时女儿的一个同学抬起头问我：阿姨，你为什么看起来总是这么严肃的样子？

 

我看着她，小女孩大大地睁着眼睛，眸子里满是清澈的真纯。我突然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难看极了，因为我心里的烦躁传递给了我的面容，它十分不从容，看起来一定十分不友好，于是更谈不上好看了。

 

后来吃饭的时候我跟孩子们一直在交谈，以小女孩的姿态参与到她们话题中去，那天孩子们都开心极了，吃饭的时候大家也十分放松，我们都在笑。突然那小女孩说，阿姨，虽然你看起来严肃，但其实你心里是很善良的。

 

我被她的话逗笑了。我知道她指的是什么。我说阿姨特别感谢你，以后我一定会多笑。

 

对于自己的这点，我真是了解的不能再了解了。

 

别不相信，相貌里藏着你的经历，这些经历在经年累月的生活中沉淀在你心里，渗入到你的脸上，眼睛中，和语气里，这些东西与性格结合，于是让你成为了你现在的模样。

 

经历不能改变，感受不可逆转，这些不是你的错，但如果你长久地对此没有觉知，亲爱的，那真的就是你自己的问题了。

在我还年轻的时候，刚参加工作的时候，因为远离亲人，高三的工作压力又十分巨大，整日我的心情都是悒郁的，再之自己果断决绝的性格，因此同事们对我的评价都是“独挡一面”，“雷厉风行”，认为我是女强人类型，其实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完全不是这样的人，但究竟是什么让她们对我评价这样一致呢？

直到有一天当时还是同事的的糖爸对我说了实话。

 

那天我走在校园里，他从对面走过来，我朝他点了个头，他身体夸张地往后闪了一下，说：“你怎么看起来总是不高兴？开心点，多笑笑才好看。”

当时我觉得诧异极了，因为在他说这句话前我完全没有想到自己脸上是什么样子，但我的心情确实是极度烦躁的，每天为了班主任工作和高三教学工作劳力劳心，既然这种状态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那么呈现在我脸上的，一定是同样的烦躁和不快。

 

在那个阶段，是他点醒了我。

那天晚上回到宿舍，我静静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你看，这姑娘多年轻啊，额头光洁饱满，大眼睛，脸蛋儿上还有些婴儿肥，脸上没有用任何化妆品，可看起来还是那么紧绷光滑。但是她看起来太不开心了，眼神里是紧张而又带有防备的光，满脸都是怨戾之气，连我自己看了一会儿都觉得不想靠近，那么别人的感受也就可想而知了。

 

我笑了一下，又笑了一下。笑的时候，突然这张脸就明媚了，那笑像是池水里温柔的波纹，一点点，由我的眼睛荡漾到脸颊，又由脸颊荡漾到心里。

 

这才是一个好看的姑娘啊！

 

我那天才知道，一个放松并且常常微笑的面容对女人的外表和气质有多么重要，可惜的是生活太宠杂，尘世太纷攘，而时光既漫长又短暂，如当下这样仔细关注自己并感受自己的机会，太少。

后来一次去吃麻辣烫，服务生小哥说，你来过三次，这是我第一次见你笑。

 

再后来是女儿会跟我说，妈妈，我喜欢看你笑的样子。

 

我总是会在最合适的时机受到他人的提醒，每遇到一次，我就会站在镜子前重复一下年轻时的那个举动。

 

时间过的真快，当年镜子里年轻的姑娘，如今若不略施淡妆，那么面色是暗黄的，皮肤是已经失去了弹力的，眼袋和泪沟越来越明显。但即使这样，当我对着镜子笑一下的时候，仍然是好看的，明媚的，与年轻时唯一不同的是，眼角会堆满皱纹。那有什么关系？我又不在乎，那是喜欢笑的人才会有的笑纹，笑纹是柔和的，细腻的，这与笑起来时眼睛里的光彩相得益彰。

 

如果你认为这篇文章我是在教你如何笑，那么你错了。

我想让你知道的是，优化内心，秉持着它与生俱来的软度，走过了这么多的路，人生中值得让你据以力争的东西，其实已经没有那么多了，世间万相，人情世故，不评价，不判断，不解释，不抱怨。你的心不需要这些，它唯一需要的，是你通透而从容地理解，接纳，或者从今以后不想不念再也不相见，如果你已经意识到这些其实很简单，那么在你的面容上，会呈现出平静的温柔，和清澈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