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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风山竹掠过城市的前夜，我养了十五年的乌龟死了。 乌龟有二，雄的叫拉斐尔，雌的叫米开朗基罗，平时叫她小米。 前些日子发现小米胸甲有些凹陷且发软，想是缺钙的缘故。今天下午陪儿子去课外班，出门前特意将乌龟放置阳台，因为阳光是补钙的方式之一。 上完课回家路上，经过小区里的一家月子中心，铁栅栏后有小水池，池中数只乌龟寄居。儿子埋头望龟，我对儿子说，当你渐渐成长，父母会无可奈何地老去。当你读到高中，读到大学，离家越来越远，终于有一天，当你放假回家，会发现狗不见了。一如当年我在异地求学，某一个暑假返家，曾经每次在我离开时送出很远，回家时会在门前巷口守望的，我从小养大的狗，终于不再相见。生命就是一场事先张扬的告别。幸运的是，乌龟的生命绵长，在未来的某一天，当我离开这个世界离开你，你要承担起继续饲养拉斐尔和小米的责任。 进了家门，儿子去阳台看龟。性格活泼的拉斐照例已从水盆中越狱，自行逡巡天下，我将其捉回盆内，拿回洗手间，切猪肉喂食。拉斐尔动物凶猛进食，而小米四肢摊开，肉在嘴边竟毫无声息。 开始以为可能是病了，仔细一看，发现其竟已无生命迹象。心中如受重击，忍不住的惊慌。细致观察，只见小米两侧护甲竟已被吞噬近半，胸甲前端，亦不见一块。成龟的侧甲至关重要，全靠其护住五脏六腑，一旦缺失，凶多吉少。 凶手可能是狗，网络上曾有相同案例。抓狗过来准备殴打。但检查发现狗嘴和脚均无沾水痕迹，且小米素来安静，在盆中从不乱爬，逻辑上狗难以下嘴，且小米侧甲损坏，盆中和周边却无龟甲残留，同时身体完整无伤口。回想往事，自收留当日始，狗从来不碰乌龟，有时当拉斐越狱，爬到狗身前玩耍，狗都会大骇躲避。狗的嫌疑应该不大。 网上有老鼠作案案例，但朗朗乾坤，阳台有狗，哪里的老鼠竟可胆大包天当着狗的面进水里去啃乌龟？ 最大的嫌疑还是乌龟拉斐尔。近年来，这货隔三差五就会咬与他生活了十多年的同伴。四肢，尾巴，甚至脖颈，下口极狠，一旦咬住便凶残不松口，直到我硬将嘴掰开方肯罢休。但疑点在于这次损失的是甲，以乌龟的体量，如何可以数小时内将一只成龟的侧甲几乎咬完？唯一可能就是小米最近缺钙软甲，拉斐一咬得手后，连续作案数日，而我不曾察觉。 真相扑朔迷离，但无论如何，米开朗基罗，这只陪伴了我15年的拥有嫩黄色网美丽胸甲花纹的巴西龟，彻底离开了。 （此为幼时的拉斐尔与小米，右侧为小米） 初养龟时，幼龟难养，小米尤其瘦弱多病，先后得过白眼病和烂甲，几在死亡边缘，我以无限耐心静心调理治疗，终于治愈。却不曾料到在成年后意外死亡。 与黏人得不像乌龟的拉斐尔相比，小米是典型的乌龟人格，胆小，喜静，对人无感，没有存在感，但确实好养。每年冬眠三个月，平时每天换次水，一周喂顿猪肉，便足以支撑其顽强肆意的生命力。 相较拉斐的暴戾，小米素来与世无争，温顺善良，无论被拉斐撕咬多次，体型更加庞大的她从不报复，总是逆来顺受，仿佛要以德服人。 15年，对于乌龟不过是生命的一瞬，对于我们，确是完整的青春。只是，我们依旧苟活，而我刚刚向儿子预期可能活几百年的小米，却在台风来临前死于非命。 内心敏感的儿子终于承受不了事实，面对再也唤不醒的小米哭得异常悲戚，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经历永远的别离。而我，则在心中默默说抱歉，一是近几年养狗之后，的确少了对于乌龟的关注，他们从宠物，退后为动物。二是因为明日台风暴雨，我无法为小米择高山埋葬。我必须于暴风雨来临前，完成这只陪伴了我15年的乌龟的葬礼。 和儿子一起，在小区树林里为小米挖掘墓穴。因为没有趁手的工具，要挖出一个足以容纳装置了小米的纸盒的深坑是不小的工程。台风来临前的城市空气闷热非常，汗水携带着悲伤滚滚而落。 将这只陪伴了我15年的乌龟轻轻放入墓穴，堆土压实，再垒上三块石头标记位置。今夜，有20年来最大的风暴，一生胆小的小米，将第一次独自面对恐惧。 我准备离开，但狗依旧拼命地嗅着地面，低沉地呜咽。与在小米尸体旁一样大口吃肉的拉斐不同，萨摩耶能够感知死亡，闻得到悲伤。狗迟迟不肯走离开，仿佛告诉我落下了什么东西。 没有养过宠物的人，不会读懂这悲伤。 2018年9月15日，我养了15年的乌龟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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