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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生长在一个农民家庭。不时回忆起童年的事情。童年时家里的床，是大木床，睡3、4个人都没问题，不觉得拥挤。床下垫的是竹折，竹折上再铺一层厚实的干谷草，谷草上面才是席子，夏天篾席，冬天草席。这样，夏天睡起来才凉快，冬天才暖和，在席子上面躺着感觉特舒适。 而睡觉的舒适，夏天影响的因素还有蚊子。床上罩有蚊帐，是苎麻做的，上面有密密的针眼大的细小的孔，透气，但蚊帐放下后蚊子等虫子又飞不进来。起床后，为了敞气，还是要将蚊帐前面的两片撩到两边，在床的四角为挂蚊帐竖起的木杆上绑的挂钩上挂起，这样，在白天，蚊子就大摇大摆地飞进蚊帐里，以逸待劳，到了晚上人困马乏想睡觉的时候，它们就猖狂起来了，十分活跃，叮咬人吸血，嗡嗡地叫唤让人心神不宁，根本无法入睡。虽然照例要用扇子把它们从蚊帐里赶出去，但它们岂肯轻易离开！于是就跟人打游击战，你在这边扇，它往那边飞。我们小孩见扇解决不了问题，失去耐心，只好动粗，武力解决，用手拍打，在它们飞的时候，用两手往中间使劲一拍，拍死它，手上就沾上了蚊子的鲜血，从我们身上吸来的鲜血。它们叮在蚊帐上，就手心对着蚊帐一拍，因为床都靠墙，这一拍，也就把蚊子拍死了，可血沾在蚊帐上，最后成了密密麻麻的暗红色的小点。 我小的时候身体很虚弱，也就是人们说的“过场多”，睡觉很不踏实。有时候睡到一定的时候，头脑是清醒的，但四肢却不能动弹，要等仿佛什么在额头上轻轻一拍，才又恢复正常，就是人们说的“鬼压床”，后来才知道是睡觉时，手放在胸口上了。 因为我小时候的体弱多病不好养，因此，按照农村的风俗，父母就让我拜了“保保”，就是找一对夫妇像父母一样地爱和庇护自己，当“干爹干妈”，让自己顺利长大成人。这样的人家，必然是很能干的，子女很多的。 我是一个受惊吓过度的孩子，因此，睡觉才不容易“落觉”，从小体弱多病。小的时候，我是一个很调皮不懂事的孩子，院子里的环境又不友好，我们家势单力薄，而邻居又是几弟兄，合伙欺负我们。有一次，邻居大叔的耙子放在院子门口竹林里的小土包上，我都不知道当时是怎么想的，也许脑子有病，就去抽出上面竹筒里的竹签，往院子门口的田里使劲一扔，恰好被大叔看见了，他没想到我一个小孩竟敢在老虎屁股上摸一把，一个凶神恶煞竟然有人不怕，因此，他气急败坏，立马来追我，我才知道自己闯了大祸，只有没命地跑，从院子西边穿过后面的竹林，躲到我家的后阳沟里，大气都不敢出。还有一次，在夏天跟他们几家的小伙伴一起在院子门口的小溪边割草，几个小伙伴竟然将我的头按在水里。因此，母亲就不让我跟他们几家的小孩一起割草一起玩。 为让我睡眠踏实，让我身体好起来，顺利长大，父母没少动脑筋。他们按照当时农村的风俗，把我拜给了门口小溪对面本村二队的队长，于是我就有了干爹干妈，有了一个为人熟悉的小名。这样的当干爹干妈的人，是很能干的，有几个子女，他们给干儿子干女儿以爱和庇护。我的干妈对我很好，但死得早，干爹之后一个人既当爹又当妈把孩子们养大，把女儿一个个嫁出去，又为几个儿子把媳妇娶进门。 为了我的健康，父母可以说是千方百计，绞尽脑汁。母亲找人为我画了符，然后用很小一块黑布包好缝好，做成三角形，让我戴在衣服里面辟邪。还为我招魂，在身上从头到脚滚煮熟的鸡蛋。父亲还特意在床头放了一把锯子用来辟邪。父亲是一个篾匠，40岁以前他爱编一些竹器，箩篼、背篼，还编过大大小小的盖钵。但父亲不是一个木匠，至今想不起家里为什么还置办了锯子，好像没怎么用过。这锯子不是挂在墙上或者像木匠一样放在工具箱里，而是长年累月放在床头。 很早的时候，就听说过锯子辟邪的故事，鬼怕锯子。说两座相邻的山上，就只有孤零零的两户人家。一户是正儿八经的人家，一户呢，就是鬼了。到了晚上，这户真的人家就向他对面山上的人家喊话，让他到自己家里玩。这鬼就回答说：“不去了！我怕你家里的格格格（模拟声，锯子锯木时发出的声音，用声音代指锯子）！”因此，锯子是辟邪的，有它，鬼就到不了跟前，它是驱鬼的利器。 这么多年了，风风雨雨，一路走来，父母为我吃了多少苦头，已经说不清楚了。那是一个艰难的年代，父母可能无法让自己的孩子得到温饱，不挨饿，不挨冻，但父母首先要做到的，是让自己的孩子生活在安全之中，踏实、健康。他们不像今天的父母，能够去天上把星星给摘下来，给自己的宝贝，给他们最好的条件，最好的教育，是不能也，非不为也！想到锯子，就想到父母，想到那艰难的岁月。 王良炬 2018年9月22日 北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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