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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刮削器，石器时代 每个人眼里所看到的世界是不样的。王朔说，当牛群来到草地，发现的只是饲料。 我们现在所接受的历史教育，基本上局限在中华文明五千年——大概就是五千年吧，这么说比较好记。至于五千年之前的人类文明，我们会觉得那个时候没有什么文明，无非就是一帮原始人玩钻木取火，或者砸石头玩，啥也不懂，跟猴子差不多。——人类文明史上最漫长、最美妙、最不可思议的光辉岁月，就这么被轻描淡写了。 关于一万年之前的人类文明，学术上或者根本不能称之为文明，至少一般来说我们确实就是这么认为的。那么如果我们不使用“文明”这个词汇，一万年之前的人类活动大概是什么样子的？持续了多长时间？——这个事情比我们想象的可能更久远，也比我们想象的可能更神奇。 那是一个百万年的计量级别，人类存在于这个星球的活动，已经有大概几百万年的漫长历史。我们现在熟悉的五千年文明史，单纯从时间角度跟那几百万年相比，简直不值一提。也许有人一定要说，即使真的有几百万年，那几百万年发生的事情大概也差不多，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孩子，不要那么天真。时间对于我们，是无比公平和严肃的，在浩瀚的宇宙和漫长的历史当中，永远都不会有这部分重要而那部分不重要的说法。所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一万年之前的某一天，和你今年生活的每一天一样重要，一样波澜壮阔，一样不可被忽略。 历史纪年有一个简单的区分，就是把大概一万年之前叫做旧石器时代，把一万年以降直至有王朝的存在叫做新石器时代——大概如此，并不追求精确。 大概就是一万年前的某一天，有一个人在砸石头，他认真而专心，成功地制作了一枚刮削器。——这枚刮削器算不上精美，材质就是一块普通石头。石头砸石头，砸到最后就变成了一个石头片子，如此而已。这个石头片子由几道棱构成了几个平面，侧边处经过修整，可以起到锯齿的作用。 所以你现在看见了什么？只是一个石头片子吗？ 按照考古复原的理论，我们现在想象一下从技术的角度复原这个石头片子的制作过程。万年之前那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当你从地上捡起几块石头，然后开始相互打砸，你觉得你能砸出这个石头片子吗？你大概可以试试。——好像最专业的考古小组也不一定有人敢说自己砸得出来。 事实上，全世界范围内能够砸出这种打制石器的专业研究人员也是有数的，约等于零。我见过类似的石器仿制品，但是从工艺美学上看还是差距很大，完全达不到原始石器的干净流畅程度。 那是几条非常规整的棱——即使并不完全规整，但是那个薄片，无论你怎么控制力道，你都太容易把它砸碎。而砸出几条平行直线的成功率就接近于零。所谓大巧若拙，大概就是这个道理：石头砸石头，想象起来太简单，根本不值得一试；但如果你真的去试，就会发现你根本做不到。 永远不要小看那些朴素的事物，很多时候你只是读不懂而已。 为什么要读懂？读懂这些有什么意义？——凡事有意义。我觉得我们在有机会的条件下，应该学会认真地观察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与我们之前想象的可能并不太一样。只有树立正确的世界观，才能够帮助我们认清自己在历史长河之中所处的真正位置。 刮削器是石器时代最简单的东西，通常被陈列在博物馆的第一节柜子，也是通常不被参观的人们注意的位置。人们是从来都是号称喜欢精美，但是绝大多数却从来不懂得精美，这是文明与我们开的巨大玩笑。 当然除了刮削器，石器时代还有许多种形制的美物，很多东西都让人感觉叹为观止，难以置信。——我并不相信现代的人会比几万年前的某个人智商高多少，如果你给几万年前的某个人一台电脑并给予一定教育，我觉得他也能够写出精准的源代码。但是现代的人，花一辈子也许都砸不出一枚刮削器。 这就是所谓的大巧若拙。 我要给大家所讲述的古董江湖，将从这枚刮削器开始，慢慢勾勒出一个漫长的画卷。有些人说，你们玩古董的，就是骗子，我不同意这个说法，我觉得这是傲慢与偏见。当我们对事物拥有更全面的认知，形成更深刻的认识，那才是我们可以对一件事情发表看法的时候。 古董的江湖，与文化关系最大，其次是金钱。简而言之，这是需要用大量的金钱作为支撑的高级文化。而至于骗局与骗子，那还不属于古董江湖，或者说最多属于这个江湖的边缘。——我的意思还可以更简单一点，如果你没有决心和能力去认真学习这些文化，直至建立正确的美学标准，同时又没有准备好为这件事情投入足够数量的金钱，那么你真的很难进入这个古董的江湖。 我无法告诉你古董的江湖对人生有多少积极的作用，但是假如你今天明白了大巧若拙的道理，那么我就还可以补充：一旦你的审美情趣发生变化，那么你从此所看见的世界跟以前将是不一样的，甚至焕然一新的。瓷器还是那么简单的东西吗，金银首饰还是那种仅仅用来炫富的物质吗，一颗颗其貌不扬的珠子到底为什么值钱，那些花一大笔钱买古董的人是不是疯了——所有的一切都不再是迷魂汤，而是可以陈述的理性的逻辑和可信的道理。 最后我要告诉大家的是，“古董”这个词的全称是“古董艺术品”，而肯定不是“破烂”、“旧货”或者“老东西”那么简单。一件器物，只有经历过人类智慧的构思、艺术的创造、认真的雕琢，以及时光的沉淀，才能称之为古董——掌握正确的美学标准对于学习古董的人来说非常重要，这将使我们的内心充满理智的愉悦，而不是只有盲目和贪心。
▼ 《我是古董商》是一个不限篇幅的系列。 纯属个人观点，一点儿也不权威，欢迎探讨，谢绝犟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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