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天祥｜读客来稿

原文@道是有晴 载于中读App

舞台小天地，天地大舞台！从上帝视角看，伟大与宵小，都在这个舞台上演绎着他们的人生。今天是，未来是，过去也是。宝祐四年，公元1256年二十岁的文天祥在南宋集英殿内进士第一，高中状元。那些梦想功名者，有多少人三四十岁才中了个举人，说文天祥春风得意，文曲星下凡也不为过的。

二十岁的文天祥宋史原话描绘为：体貌丰伟，美晳如玉，秀眉长目，顾盼烨然。假如用现在网络语言来形容，就是标准的小鲜肉，个子高高大大，皮肤白白净净，眼如秋水，顾盼流情，长相神态，怎么也不比当红影星吴一帆差。但为人豪爽，家境殷实，遍读诗书，是孔孟欧阳修的信徒。

宋理宗谓“此天之祥，宋之瑞也”。文天祥，字宋瑞。宋理宗得文天祥这样的良臣，确实是祥瑞之兆。然而，南宋国祚已衰，元人不仅饮马黄河，早也饮马长江。终于有一天，他们的铁骑将毫无争议地踏进临安城。文天祥一介书生，他的政治抱负自然是治国理天下，然而他要理的天下，已经是国破山河不在。首要的，在于他是投笔从戎，兴师勤王。可他是书生，是文臣，是后来风雨飘摇中南宋丞相，是南宋的著名诗人，他从来就不懂行伍，可不得不成了南宋的三军统帅，与南下的元军血战到底。

在文天祥状元及第十二年前1244年，两浙人士留梦炎也进士第一得了状元，1275年，就是在文天祥散尽家财，募士抗元的第二年，元军已经临近了临安。留梦炎为右丞相兼枢密使，率三军。元军攻城就在当下，形势万分危急。然而三军统帅留梦炎却不见了，弃了帅位，回家称病不出。但还是被礼贤下士皇太后请将出来，成了左丞相。第二年又弃官逃到了衢州，元军一到，立即以宋旧相向元军投降完事。天下大势，留梦炎看得是很清楚的，但留梦炎看清楚的天下大势，文天祥能看不清楚吗？当然也看得很清楚。可选择却很不一样，留梦炎选择的是，当官、投降、再当官、寿终正寝这条道，走得顺顺溜溜，过完了一生。文天祥选择是当官、抗元、妻离子散、被囚、拒降、赴死这条道，每一步走得都置生死于不顾。留梦炎还没完，后面还要说他。但下面，着重还是来说文天祥。

1274年，文天祥招募乡邻起兵抗元，熟识的人都过来劝他，你的兵是乌合之众，元军可是虎狼之师，两军相接，哪儿还有一点胜算呢？不如在乱世苟全性命吧。文天祥回道，我怎么能不知道实力差距，如今朝庭下诏臣民入卫京师，却没有一兵一卒响应，怎么对得起宋三百多年对臣民的养育呢！我就是要抱着以身殉国的决心，唤起民众抗元的响应。然而“朝廷姑息牵制之意多，奋发刚断之义少”，投降派可以开出一长串的名单来，贾似道、留梦炎、董宋臣、吕师孟、吕文德个个都是权臣、弄臣，但个个都是望风而逃，不战自溃之流。文天祥就处在这样的困顿中，而且，他骨子里本是个文人，起兵抗元，虽偶有小胜，必是常常大败。1276年，就是留梦炎弃官逃跑并降元后，文天祥临危受命，为右丞相，率军拱卫常州，败走，1278年，于江西抗敌，军中瘟病流行，他的儿子死于军中，母亲随后也死于瘟病，战败逃亡中，他的妻妾女儿被元军俘获，一家人就这样，死伤离散，他可是南宋最高的行政长官啊，相当于现在的国务院总理！在他周围，当然也有些主战的同僚，这也许是他在屡战屡败中，精神力量的另一个源泉吧。李庭芝、苗再成、赵时赏，以及在前线战场上一个个牺牲的将领与士兵。1277年，在一起战败中，元军一拥而上，拦住了一个轿子，能坐轿子的，当然是大官，而且是在战场上坐轿子，那一定是非同寻常的大官吧。便问轿中人是谁，赵时赏坐在轿中，应声到：我姓文。元兵听到说是姓文，都以为那是文天祥没错了，立即俘了回去。赵时赏以他的一命换来了文天祥的逃脱。

1279年，文天祥在另一次战败中，被元军张弘范手下俘获。押送到张弘范帐中，左右要逼跪，文天祥昂然不跪，张便以客礼相待，不跪就不跪吧。后来，文天祥见元官，包括忽必烈，也都没有跪过。张弘范自然是要劝降一番的：你是南宋丞相，可南宋已经没有啦，来降元，一样可以做我们大元的丞相。文天祥自然不为所动。此时，南宋将领张世杰正逃到崖山，与张弘范对垒，张几次三番要求文天祥写信劝降张世杰。实在推脱不了，文天祥接过递来的纸笔，一挥而就，写成了一首著名的诗《过零丁洋》，“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以明志。后来，文天祥被解押到元大都，交给了忽必烈，来劝降的人更是络绎不绝，以前宋的降臣，呼拉啦一拔又一拔，其中就包括已在元朝任礼部尚书的留梦炎。甚至，南宋降元的皇上也成了元的说客，文天祥老泪纵横，跪下拱手，“陛下请回，臣心不改”！后来，元又逼文天祥女儿写信，文天祥接信自然心如刀割，回信说你们要好好做人，父亲只能殉国而去了。再后来，忽必烈亲自出马，文天祥依然是只愿死，不愿生！“安能事二姓！”——无法以南宋丞相的身分当你元朝的官的，只能以身殉国了。

为什么元朝以各种手段迫使文天祥归顺呢？大概要从人心道义法统等几个方面去理解吧。文天祥为什么一定要以身殉国呢？在当时，在他看来是忠烈仁义，在现在，我们看来，是保存了汉民族最后的底色——我们终究有我们民族的信仰与大义，头可断，民族人文不可断，民族大义不可断！

1283年1月9日，天阴沉沉的，北风劲吹，天亮后，风小了点，大朵大朵的雪花飞扬而下。早上，囚禁文天祥的牢笼吱的一声开将来，卒役将文天祥带了出来。他的胡须头发相比三年前，有些花白了，因长期坐牢，脸看上去也有些腊黄，但眼神却很凌厉，偶尔还有些佛的慈悲。他知道这是他殉道的时候到了，步履反而更加轻松畅快了些。监斩官问道：丞相可有什么话说，容我上报，还是可以免死的。文天祥睥睨了下那个元官，只问，哪朝向是南，得到指点后，南向跪拜，拜毕起身。回元官道：死便死，不要多说了。这样就从容就义！

元朝在马上打得了天下，却不能在马上治得了天下。很快，朱元璋的大明统一了中国。又科举取士了。然而两浙的姓留的读书人，科考之前，必要发表个申明：某姓留，可某并不是留梦炎之后，与那个在南宋当官又降到大元当官的留梦炎没有任何血缘关系！这样方可参加科举考试。这一制度，到何年何月才被废除了呢？我也没有细加考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