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闽籍名医郑奋扬治热霍乱思想及经验

郑奋扬（1848—1920），字肖岩，闽县（今福州市）人，晚清秀才。其祖父德辉、父景陶，均业医，自幼秉承家学。郑奋扬初习举子业，后弃官就医，擅长杂病，对霍乱、鼠疫颇有研究，处方用药，每以轻灵取效，远近驰名

霍乱弧菌可在外环境中存活，特别是在含一定盐浓度的河流和近岸的海水环境中可长期生存 ［2］ 。福州地处沿海，有适宜病原菌生长的外界环 境，在气温高、日照时间长的季节当中，人们饮水量增多，饮用生水、吃生冷食物等习惯变得更为频繁，且气温高，食物比较容易腐败，这都增加人们感染霍乱的概率［3］。福州历史上曾多次发生严重的霍乱

郑奋扬一生主要在福州地区行医，在行医生涯中历经多次霍乱的流行，经过大量临床实践及理论研究，对其形成了独到的辨治特色。笔者通过对其《热霍乱辑要》的研读，对郑奋扬治热霍乱的思想及经验做了如下总结

1清泄热毒为基础

《素问·至真要大论》曰“诸热瞀瘛，诸逆冲上， 诸躁狂越，皆属于火；诸转反戾，水液浑浊，皆属于热；诸呕吐酸，暴注下迫，皆属于热。”王孟英将上述经文引用到对霍乱病的认识中，提出霍乱证以热证居多。郑氏遵从并发展了王孟英的认识，他在《热霍乱辑要》中明确提出：“辨热霍乱当以口渴、苔黄、便臭、溺赤为主要依据。即便症见肢厥脉伏，亦不可竟投热药。”并强调“夏秋间，霍乱之症，因于热者，十有七八；因于寒者，十无二三。”基于对霍乱的上述认识，郑氏内治霍乱以清泄热毒为主，用药多寒凉。在临证中，郑氏很尊崇王孟英的治霍乱经典方剂———栀子豉汤。栀子苦寒可泄热，豆豉,性极中和，可和中。在主方基础上结合临床表现加减用药，如胸痞结，泻出热臭者，可加黄芩、黄连；肌热头痛者，可加银花、竹叶；霍乱吐利，苔黄，大渴者，可加竹叶、石膏；肝火盛而少腹痛者，可加川楝子、白芍；血分热炽者，可加紫花地丁、益母草；误服热药者，可加绿豆、黄连、竹叶、银花等；兼有斑疹咽痛者，可加甘草、牛蒡子

外治常用伐毛和刺法。伐毛：霍乱初起即解散其发，细看如有赤色者，急拔去之；再脱其衣，细看胸背，如有长毛数茎，必尽拔之，则毒自解。刺法：霍乱邪以入营，必刺出毒血，使邪得外泄，然后据证用药，可以痊愈

2祛湿散郁是关键

霍乱发病为内外因共同作用的结果。外因与 暑、湿内侵关系密切，然暑邪又常易挾湿，遂至清浊相干，乱成顷刻；内因常为中焦湿盛、饮食停滞，中焦气机不得升降而窒。土郁不能发泄，诸郁之发，必从热化，使得热伏于内，火热内炽，阴阳不交而发。暑湿伏热日久必致血液运行不畅，考李时珍《本草纲目》载有：“病霍乱者，经血必不能流通

郑氏在治疗霍乱时注重在清热的同时祛湿散郁。临证处方时，见舌浊而呕者，常配白豆蔻、石菖蒲宣积恶；舌苔白滑带黄，渴不思饮者配滑石、川厚朴除湿；吐利已多，中气弱者配木瓜、扁豆和中；挟食积者，配莱菔子、枳壳下气除积；腹胀满者，配大腹皮、厚朴行气除满；身黄者，配茵陈、连翘、绿豆皮、丝瓜络清泄湿热；小便不利者，配通草、车前、海金砂利尿退淋等

外治常用取嚏和刮法。霍乱诸痧，皆由正气为邪气所阻，故浊气不能呼出，清气不能吸入，而气乱于中，遂成闭塞之证。浊气最热，泰西人谓之炭气，炭气不出，人即昏闷而死。然呼由肺主之，肺开窍于鼻，用皂角末、通关散或痧药，吹入鼻中取嚏，以通气道，则邪气外泄，浊气可出，病自松也。取嚏不论有无，随继以刮。有嚏者肺气虽开，恐营卫气机尚痺，当刮以宣之；无嚏者肺既不开，尤必刮松卫气，使入营分之邪，得以外泄，而病可松也。故肩颈脊背、胸前胁肋、两肘臂、两膝弯等处，皆宜用瓷杯盖口蘸茶油，自上向下刮之，以红紫色锭方止。景岳云：“凡毒深病急者，非刮背不可，以五脏之系，咸附于背也。”［4］郑案此法屡试辄验，为救急之捷法。

3巧用新汲井水

治疗热霍乱，早在孙思邈《千金要方》就记载 了：“中霍乱暴利，心烦脉数，欲得冷水者，以新汲井水顿服一升。”并载：“地浆，掘黄土干净地，作坎深三尺，以新汲水沃入搅之，少顷取清者饮三五勺”。《普济方》载：“生扁豆研末，入醋少许，新汲水和服”。《广笔记》载：“丝瓜络一片，白霜梅肉一钱（并核中仁用），共研烂，新汲水调服”。梦隐方，原蚕砂一两，阴阳水煎，澄清温服。河间方六一散，用新汲水调下三钱。柳州方盐一撮，方刀上用火炙透，热童便和服，或以新汲水和服。古方用新汲井水屡奏奇功

李时珍《本草纲目》记载：“井泉地脉也，人之经血象之。病霍乱者，经血必不能流通”，又曰：“上焦主纳，中焦腐化，下焦主出，三焦通利，阴阳调和，升降周流，则脏腑畅达。一失其道，二气淆乱，浊阴不降，清阳不升，故发为霍乱吐泻之病。”罗谦甫云：“霍乱乃暑热内伤，七情迷乱所致。阴气静乃神存，躁则消亡，非至阴之气不愈，坤为地属阴，土曰静顺，地浆作于阴地坎中，为阴中之阴，能泻阳中之阳也

郑氏在细考前人用新汲井水之理后提出：孙真人治以新汲井水，匪特以水制火，且具流动之性，可以宣郁滞之邪。闽俗于夏月吐泻，往往以单饮井水，奏效如神，第不知灵妙单方，乃本千金而出也，故其在疗热霍乱时常以单饮新汲井水取效，并灵活应用阴阳水。阴阳水即新汲井水、百沸天泉（即雨水煎百沸）各半。“汲井泉以上升清阳，天雨水而下降浊阴，饮此即分其阴阳，使霍乱平也

4注重调护

因霍乱以暑湿积恶之邪，由口鼻吸入肺胃，而 阻其气道之流行，乃痞塞不通之病。故浊不能降而腹痛呕吐；清不能升，而泄泻无嚏；或欲吐不吐，欲泻不泻，而穷踞中枢。苟不急为展化宣通，邪必由经入络、由腑入脏，而滋蔓难图矣［4］。故在霍乱病的调护中，郑氏提出：

一宜凉爽。霍乱成疫，皆热气病气，酝酿使然。故房中人勿太多，门窗勿闭，得气有所泄也。盖覆勿厚，终以病人不觉冷为度；如楼居者，必移榻清凉之所；势剧者，宜铺席于阴凉干燥泥地卧之，热气得土而自消。凡见路途猝倒之人，纵无药赠但能移之阴处，即是一服清凉散也，吐泻积浊，随时扫除净尽

一慎米汤。因谷气入胃，长气于阳，煮成汤液，易闭滞隧络，所以在热霍乱的调护中，对进食米汤时间和量要特别慎重。热霍乱初期，邪盛正不衰时禁服米汤。此时，一口米汤下咽，即胀逆不可救者。如霍乱中后期吐泻已多，邪衰正夺者，须以清米汤少量温饮之，此时不可禁之太过，反致胃气难复无力驱邪

一慎产后。产后阴血尽脱，孤阳独立，脏腑如焚，经脉如沸。故仲圣专以养血消瘀为主，而石膏竹茹亦不禁用。若夏令热产，虑感冒痧，不但生化汤不可沾唇，虽沙糖酒亦须禁绝。设有腹痛，未审是否兜痧，惟六一散最为双关妙药；若明系痧证或患霍乱者按常法治之，如果热炽毒深，不如仍用凉化；如无虚象，勿以产后而妄投补药；如无寒证，勿以产后而妄施热剂

一谨善后。凡霍乱吐泻皆止，腿筋已舒，始为平定。若暴感客邪而发者，即可向愈，口渴以陈米汤饮之；如果患者感觉饥饿可以进食一些清淡易消化的饮食。一定要待到小便清，舌苔净之时，始可食粥饭鲫鱼鲐鱼之类。油腻酒醴，甜食新鲜补滞诸物，一定要在解过坚硬燥屎后，始可徐徐而进，切勿欲速

病若因伏邪而发者，未必速愈，证势虽平，尚多枝节。若余热逗留，或治未尽善，亟宜清涤余邪，宣通气道。勿以其不饥不食，而认为吐泻伤元，妄投补滞；勿以其神倦肢凉，而疑作寒凉过度，妄进辛温，仍宜以轻凉清肃之品，频频煎服，俾其疏渝，自然水到渠成，待得知饥，然后以饮食如前法

考郑奋扬医著不难看出，郑奋扬对中医经典理论是极其推崇的，他在治疗霍乱中能精研历代中医经典，引各家之言，在临床实践中不断验证古方古论，结合其行医环境，明确了福州地区霍乱病发病的特点：多发于农历六七月；以闽江流经之处为多发区，常以零散发病为主，在突遇水污染严重、气候反常时偶见其大流行；发病以热霍乱为主，少见寒证。郑奋扬总结和创新了适合福州地区霍乱病的治则治法。这也扭转了当时和后世一些医家临证见肢厥脉伏，即妄投热药；见霍乱转筋征象，徒惑于吊脚痧、麻脚痧等俗名，而贸贸然妄投燥热之药，误人性命之谬。强调临证要详辨症状，不要为假象所惑。提出辨热霍乱当以口渴、苔黄便臭、溺赤为据，尤重视口渴症状，认为有一毫口渴，即是伏热。郑氏提出的霍乱的辨治与调护诸法为后世提供了很好的借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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