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母亲的童年照 我的一位挚友,总是称赞我的母亲,说她是许许多多老人中最幸福的:因为她是睡在自己的床上走的,因为她身上没有插任何管子。其实,在母亲罹患老年痴呆症之前,她就不止一次嘱咐我:不进医院,不进养老院。远在国外的兄妹见我辛苦,曾提出送养老院,遭她一顿狠骂。这一点,就算她再糊涂,也是坚定不移的。有时我见她瞎闹,或把衣服脱光,或把水盆大便弄得一地,我心存烦恼,外出转一圈,但还是给她买回新的棉裤内衣。我知道,妈妈不是故意折腾,就把她当孩子吧。回想妈妈的一生,真的很幸福。她的相册里,插着各个时期的照片:从孩童到少女,以及认识父亲(靳以)后父亲为她照的。有一张照片,大概是高中时,她坐在台阶上,发上还缀着白花。她在等待,等待我的父亲。之后,她跟着父亲离开孤岛上海,远走重庆,经过香港时留下那么多顽皮可爱的身影。她告诉我,到了重庆,站在朝天门码头,那是一眼望不到头的高台阶,着实让她生畏。 从上海到重庆这条路,她与父亲居然走了将近半年。那是战乱时期,他们穿着夏衣走到初冬,一路经历了难以想象的艰辛。 我读父亲的作品,发现他在不少散文中对这段路途有过记述。在《旅中短记》中,他记述了到达梧州时亲眼目睹的轰炸:“当着我所乘坐的船才近梧州的时候,就也逢到警报,船终于在一个山脚下抛了锚。待船行的声音静下去,我也听到飞机的声音了,大约是五架或是六架,要仔细看一看的时候却为同船的人阻止了,说是会有意外发生的。我只能望着远山中被投弹后所冒起的烟尘,那像是有极远的距离,船上的人告诉我那是在炸对河的广西大学。可是不多久便有一声响,在船头三五丈远的地方……” 还有那一路搭乘的公路车:“我们的车呢,算是座位的只是两条木板,于是更敏锐地感到这艰险的途程,每一块凸起或是凹下的所在都给我们极深刻的印象,不只是坐着的部分疼痛,连脏腑都抖动了,像绞在一处……” 星期文库 我的母亲之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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