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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的记忆:双抢

 圆角望 2018-09-26



七月,杭城酷热难耐。台风“安比”带来的雨难以消除暑气,杭城的人们仍然工作生活在酷暑里。大家都在跷首盼望,台风能带来一场像样的雨,把冒烟的土地浇个透,给杭州送来一点清凉。


下班回家,我打开阳台窗户,呼吸着略带热气的晚风,眺望着远处,脑海不时浮现出老家的夏天一一那个充满欢乐令我难忘的西徐村的记忆。



西徐行政村包括上圆、西徐、下店、桃村、西杜、宫后6个自然村,大约有360多户900多人口。我从小就生活在西徐自然村。自从父母走了之后,老家已经没有家,只有我小时候住过的老宅,老家的一切都已成为我时常魂牵梦绕的记忆。


村子周围空旷的田野,小时候那绿油油的水稻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外地人在这里种植的各种各样的蔬菜。可我如何忘不了那绿油油的水稻和金灿灿的稻谷,忘不了夏天有关“双抢”的一幕幕。




那时候,我们都种早稻和晚稻两季水稻。小暑过后,早稻陆续开始抢收,立秋之前,必须把晚稻秧苗插下,如果插晚了就会减少收成。收种时间窗口也就二十几天,大人小孩齐上阵,紧张忙碌又辛苦。这抢收抢种就叫“双抢”。“双抢”农活多种多样,包括割稻、打稻、扎稻干(即把脱完谷子的稻干捆成一把把,晒干后用来当柴火或用来烧灰当肥料,青一点的稻干可当作牛饲料)、晒谷、耕田、耖田、耙田、施肥、拔秧、插秧等等。


我经历过集体时的“双抢”和分田到户后的“双抢”。生产队时的“双抢”,我还是学生娃,只能参加割稻、拔秧等农活。那时的“双抢”,虽然经常要出早工、夜工,加上上午、下午有四个工时段,每天要干十多个小时,但计划经济年代很多人是“磨洋工”,出工不出力,过了立秋还有很多稻田没有插上秧苗。而分田到户后,人的积极性得到充分发挥,劳动生产力得到充分释放,结果大相径庭,同样的田地,同样的劳动力,到8月初整个田野已是绿油油一片。



割稻,留给我的记忆是手被镰刀(我们当地方言叫“砂剑”)割去时那钻心的痛。在稻子开割前,一般都有“刻砂剑”(也就是磨镰刀)的师傅上门来把镰刀磨得飞快。镰刀锋利了,割稻子时就省力。但割稻方法不对,或稍有分神,就很容易伤手。有过一两次血的教训,我就掌握了割稻子的方法。弯腰前倾,左手握住稻把,离地十来公分,右手握紧镰刀,刀口与地面基本平行,凝神聚力,手起稻断,一气呵成。金黄的田野,在嚓嚓声中变成了一截截整齐的稻桩。 “嚓嚓嚓”,多少年来,这清脆的割稻声一直在我耳边回荡。这声音,是成长的记忆,是劳作的写照,是奋斗的历程。


割稻时的闷热是刻骨铭心的。天空湛蓝湛蓝的,洁白的云彩在空中漂浮,田野一片金黄,水牛在路边啃草,小孩在田埂上牧鹅,村庄上空升起袅袅炊烟,那画面真的美极了。但那时那有心思欣赏这种景致啊,心里总想着早点割完稻子。割稻时一般都得穿长袖衬衣,一来可以防止强烈的太阳光紫外线照射,二来可以抵挡稻谷叶子划伤手臂。否则,火辣辣的太阳直接亲吻肌肤,真有烧灼感。割完大半丘稻谷,早已汗流浃背,就歇息一会,或坐在田埂上,或躲在一棵小树底下稍为有点凉阴的地方,嘴里大喊“风来啊”,有时真会来点风,但绝大多数是一种自我消暑的意念而已。歇息时喝一口黄泥壶装的凉开水,那种滋味不知要胜过现在的雪糕多少倍。




把稻谷子从稻杆上脱下来的过程叫“打稻”。打稻最初用的是形状如同金字塔稻桶,后来是脚踩打稻机,再后来用上了电动打稻机。打稻是体力活,计划经济年代一般都是男人干的。妇女和小孩一般给大人递稻把,或事先把割下来的稻谷垒成一垛一垛,打完一垛再将稻桶移到另一垛继续打。一天打下来,两只手酸酸麻麻的,有时连拿饭碗都拿不稳。


一丘丘稻田收割完毕,稻杆也清理干净,就要进行翻耕了。以前翻耕都是经过水牛犁田,放水后进行耖田、耙田等一系列程序,农田就成了平整的烂糊田,就可以插秧了。犁、耖、耙等都是技术活,一般人还真干不了,我们村里当时也就二三个人干得好,这些活都他们包了。后来有了拖拉机,就用拖拉机来完成了。




拔秧,一般是早晨干的活。秧苗拔下来最好尽早插掉,放太长时间不利成活。拔秧最难以忘怀的是被蚂蟥叮咬时的感觉,痒痒的,有点疼。有时两只脚上都叮着好几只蚂蟥,浑身起鸡皮疙瘩。清晨,母亲三番五次把我从睡梦中唤醒,一手揉着惺忪的睡眼,一手拿着一条小凳子,一步步走向秧田。把扎秧稻草放在密匝匝的秧苗上面,人可以坐在小凳子上,也可以蹲着,就开始拔秧了。把一棵棵秧苗连根拔起,放在水里把根部的泥巴洗去,然后把几十棵秧苗捆成一小把,用稻草打个活结扎一下,把一束秧苗扎一起,秧苗就拔好了。把拔下来的一束束秧苗挑到秧田,就可以插秧了。



插秧,一般是上午或下午三点以后干的活,正午太热,水田里的水发烫,人也吃不消,秧苗也不容易成活。在田中央拉一条绳子,就以此为准绳从左往右开始插。低头弯腰,左手握紧秧把,用左手大拇指分秧,一般一垦五六棵秧苗,右手抓起左手分出的秧苗,左右手之间这个动作协调不协调,是检验你插秧快慢的重要因素。



插秧是技术活,秧苗插的深浅要合适,前后左右距离要匀称、要对直,以便于耘田。秧苗插不好容易浮起来,不利于成活,回头还要补种。插秧一般一行插6垦,也有的人一行插7垦。插完一行抬脚往后退,紧接着再插另一行。烈日炎炎,笠帽下的汗水顺着额头流到眼里、嘴角,也顾不上用手擦一把。白茫茫的水田被郁郁葱葱的秧苗覆盖起来,整个田野顷刻间变得生机盎然。再过两个月就是晚稻收割的季节,金黄色的田野给农民带来丰收的喜悦。



每当我手捧白米饭,脑海就会浮现“双抢”的情景,就会想起母亲在“双抢”时常挂嘴边的话,“不做出恰来食?”就会想起那妇孺皆知的诗歌,“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是啊,这每一粒粮食的背后,凝结着多少劳动人民的血汗啊。


如今,农田种水稻越来越少,有种水稻的也只种一季,不会再种两季了。随着现代科技发达,农业机械化程度的提高,许多农活已由农业机械替代,过去农村“双抢”的景象再也见不到了。而我们这一代人,永远也不会忘记“双抢”。那种已经融入血液与骨头里的记忆,将一直伴随着我们走向未来,走向人生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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