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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漾濞,和茶马古道相遇

 漾濞彜乡文学园 2018-09-28

1.


  看茶马古道,就应该在蛛丝细雨里。
  雨中,有一种悲壮感,有一种历史的纵深感,有一种岁月老去、青苔斑驳的沧桑感。这时,一个人,在细雨里一步步走着,看百年石街,被马蹄打磨得一片光滑的情景;看两边排板房子,一座座挨着,一直延伸到岁月深处。耳畔,就有马铃声,一声声地响起。
  当然,还有锣声响起,哐哐哐。
  过去的各个行业,有着各自的规定。镖局经过,要喊山:“福威镖局路过贵山,请给个面子。”这样,山大王们,还有劫匪们听了,或让,或劫。让,互卖一个人情,日后见面,称兄道弟,就是一片和谐;劫,刀光剑影,胜者为王。
  可是,马帮不喊山。
  马帮以锣鸣道,路上遇见其他马帮了,哐哐,鸣锣打招呼;遇见险要地方了,哐哐,鸣锣提醒;要歇息了,也哐哐地鸣锣。至于敲几下锣,不同内容,次数不一,各有讲究。
  这锣声,在漾濞的山水间,从没有少过的。
  而今,时光远去,史书也已经泛黄,那一页风云早已散尽,成为历史的传奇。在雨里,在烟花三月里,我独自默默地行走在漾濞,漫步在古道上,也漫步在一条具象的历史驿路上。
  漾濞方新,一片烟雨迷蒙,梨花白桃花红,浮荡在雨雾里。
  历史已老,却风韵不再。
  只有一段古道,一座橋,在记录着一段远去的岁月。

2.


  这道,名茶马古道。
  这桥,名云龙桥。
  茶马古道的出现,和丝绸之路一样,是为了将商品运向远方,将友谊运向远方。这条道,在西南山水间蜿蜒着,曲折着,一直延伸向尼泊尔,延伸向印度,甚至更遥远的地方。
  路,很陡峭。
  路,也很艰险。
  一群马帮汉子,一声锣响,在他们的老大马锅头的带领下,一声“走喽”,就动身了,长鞭一挥,就是天涯。从此,他们常年走在孤独寂寞中,跋涉在艰难险阻中。
  其中,有劫匪在等着他们。
  其中,有疾病在等着他们。
  其中,也有自然天险在等着他们。
  他们中,流传着一首著名的歌谣:“月亮出来照半坡照半坡,望见月亮想起我的哥。一阵清风吹上坡吹上坡,哥啊,哥啊,你可听见阿妹叫阿哥——”歌儿以女子的口吻唱出,表达了马帮汉子对家的思念,对心上人的思念。歌声中,有一种充塞天地的悲哀,有一种九曲回肠的无奈,也有着一种长河落日般的孤独。
  带着一种难舍难分,他们上路了。
  当大漠上,一队商人驼铃叮咚,走在大漠孤烟中。当海面上,一队帆船吃饱风,航行在飓风大浪中,在云、贵、川一带的高山野水间,一队人马出发了,铃声叮当,响起在云雾的深处。
  三条古道,都可称为丝绸之路。
  三队人马,都是奋勇的开拓者。
  而纵贯云、贵、川的,即茶马古道。
  漾濞古道,是其中的冲要。

3.


  茶马古道并非是一条道,今天看来,它如身体的血管,遍布在西南的云雾山水间,穿过村寨,走街穿镇,一直延伸向远方,延伸向梦的尽头。
  在漾濞,尤其云龙桥一带,茶马古道和博南古道重合。
  博南古道,是茶马古道的一条重要道路。
  也就是说,一个漾濞,将两条古道糅合一起。这儿,于是成为马帮必经之路。当年,在岁月深处,一个个马帮,一群群汉子,马背上驮着盐巴,驮着茶叶,驮着丝绸,还有日用品,都曾经走过这儿吧。
  这儿,也一定会成为他们的歇脚之处吧。
  在这儿,他们歇下,马儿要添加草料,要饮水,恢复体力。
  在马帮,马就是生命。因此,歇息之后,首先要喂好马匹,然后,马帮兄弟才可以淘米刷锅,烧火做饭,忙碌着自己的事情。
  这些,在漾濞也一定出现过。
  云龙桥驿站,就是这样的地方。
  今天,再来时,驿站已经陈旧不堪,如一个沧桑老人。这样正好,一个存在了几百年的驿站,如果仍油漆新亮,大红大绿,反而有些不真实了。驿站内的马道上,铺路的石头光滑发亮,仍保留着岁月打磨过的痕迹。当年,马帮的马蹄铁敲打在上面,一定会溅出星星的火花吧。
  那时,马帮汉子来到这儿,一定带着疲惫,也带着一种喜悦吧。
  每一处驿站,或者旅馆,对他们而言,都是一个家。
  漾濞人用一个驿站收留着他们,也安抚着他们。让他们的心,在那一夜,在月光映照着窗户的时候,不再孤独,不再漂泊无依。
  第二天天刚亮,打过尖,这帮汉子又出发了,他们走出云龙桥驿站,望着远处。
  锣声响起,哐哐哐。
  马锅头一声长喊:“走喽!”
  于是,一群马帮汉子在晨曦里出发了,铃声叮当,一直走向远方,最后消失在晨雾里,只有铃声在雾里传来,叮当,叮当,叮当。
  今晚,他们将歇息在哪儿?
  明年的今天,他们会回来吗?这些,谁又能说得清呢?

4.


  因为一条云龙桥,两条古道重合。因为一条云龙桥,漾濞成为马帮的必经之路。也因为一条云龙桥,这儿诞生了云龙桥驿站,也诞生了漾濞老街。
  随着时光远去,马帮的汉子们拉着马,已经走向了历史的深处,走向竖行文字里。漾濞老街也褪去了昔日的繁华,回归宁静,似一卷发黄的书,在稍稍漫漶的字迹里,缓缓讲述着那些往昔年华。这老街,也成为漾濞不愿刻意改变的旧情怀。
  老街上,石铺的路还在。
  石头锃光明亮,延伸向远处。三月的细雨落下,沾衣不湿,吹面不寒,可是,落在石头上,仍是清清楚楚的,浮荡着一层润润的湿意。
  一切,都好像在昨天发生。
  马帮,也仿佛才刚刚离开。
  侧耳倾听,好像还能听见马帮汉子的歌声,在云雾里隐隐传来。
  两边的旧房子仍一排一排的,随着古道弯曲着。一扇扇铺板门,在阳光中显得厚重、古朴。人家的窗户雕花镂纹,仿佛在讲述着逝去的繁华。那时,这儿一定有酒楼,酒旗斜挑;有当垆的女子,微微地笑着。那时,这儿一定有茶馆,有饭馆,有旅馆。
  一个个马帮汉子,来到这儿,或走进驿站,或走进旅馆。
  长时间的跋涉,到了这儿,他们一定会想法轻松一下的。有的走进酒馆,要上几碟菜,一壶酒,喝上几盅,解个乏;有的进入茶馆,喝一壶茶,洗一洗满身的征尘。茶马古道上,是少不了茶叶的香味的。
  这儿,一定有箫音,有二胡的音樂,在月夜里响起。
  这儿的街道上,一定会陈列着当地的土特产,如核桃,如药材。
  虽然,一切都如隔世的笛音,半入江风半入云了。可是,老街的燕子仍来去翻飞,叽叽喳喳,在阳光下喧闹着,仍在谈论着老街往日传奇,今昔过往。
  人,走在老街,街角那边,一声一响地传来,清脆,清韵。转过街角,一个女子旗袍高跟鞋,打着一把小伞,带着微笑,一步步走向老街的那边,走向雨雾深处去了。
  女子是去看老街,还是去看云龙桥,说不清。
  只有老街,如一个古代的女子,在丝丝雨帘后,露出一份典雅,一份古朴,还有一种王谢人家的诗韵,静静的。
  老街的底蕴是旧的,是淡然的,因为,六百年历史,已足够滋养出它的一种淡定,一种典雅来。
  三月的深处,细雨里,老街如黑白片子里的风景。

5.


  云龙桥是一座很普通的桥,一桥如带,扯过漾濞江,连接着两边的山水,也将断为两截的茶马古道,在这儿紧紧衔接起来。
  在过去,作为古道驿站的漾濞,是一个小小埠头。那一湾江流清清白白流过小镇,打了一个柔和的弯,往远处去了。因为这条江名,就有了这个城名。也因了这条江,就有了这座桥。
  桥,建于明弘治年间,距今已五百来年了。
  五百来年,一个个马帮从这儿走过。
  五百来年,一个个怀揣着梦想的汉子,在这儿走过。
  桥不大,却是名桥。
  因为,在中国的竖行文字中,能够出现在徐霞客文字里面的,不是名山,就是大水,再则即名桥。在遥远的明代,徐霞客竹杖芒鞋,千里迢迢,就曾来过这儿。是夜,他住在漾濞老街的客栈里,隔窗听江水浩荡,奔涌而去,于是拈起笔,在他的游记里写道:“依东山西麓北行三里许,抵漾濞街,居庐夹街临水甚盛,有铁索桥北上流一里。”
  这,还不是有关云龙桥的最早记载。
  最早对云龙桥的描述,是明朝大文人杨慎。
  嘉靖年间,由于耿直不屈,上疏劝谏嘉靖皇帝,杨慎遭受皇帝的廷杖,并被贬到云南永昌卫。他挥别京师,衣衫飘飘,走向云南,曾只身来到这儿,站在桥上,回顾山川,详细记载了此地风景,并辅以历史传说,“其高傍云,梯箐以升。又西为云龙桥。又西为大斗坡,而后至坪。相传武侯南征,驻师兹坪”。
  江山留胜迹,风景怡后人。
  今天,前贤远去,长桥仍在。岁月老去,老街仍存。
  今天,撑着一伞细雨,走在老街上,走在漾濞的茶马古道上,我,是在访古,更是在丈量祖先走过的路,在探寻一个民族坚韧开放的精神血脉。
  在古道,我在拣拾千年风尘。
  在古道,我在寻找千年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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