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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意,古拙,古趣 ——浅谈钱志扬人物画创作的美学价值

 秦缘情 2018-09-28

钱志扬作品


艺术家简介


钱志扬1959年生于江苏南通,1984年毕业于南京艺术学院。现为南通职业大学艺术设计学院院长、教授,国家一级美术师,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南通市美术家协会副主席。作品入选第八届、第九届全国美展,获第八届全国美展最高奖、国际水墨画大赛铜奖。1993年参加上海朶云轩五人联展,2014年北京九千堂美术馆举办个人画展,深圳罗湖美术馆个人画展等。

古意,古拙,古趣

——浅谈钱志扬人物画创作的美学价值


独立艺评人  陈  焱

 

钱志扬是一位深耕传统中国画的学院派画家,擅人物,兼花鸟,亦能山水。他笔下的人物作品,清静典雅,繁简得当,工写皆能,笔墨语言与中国画传统一脉相承。近年所作写意人物画作品,讲究笔墨意趣但不落前人套式,饱含古意而又能脱离古代先贤窠臼,自有一番面目。



这里,主要围绕钱志扬人物作品里面蕴藏的古意、古拙与古趣谈谈其美学价值与艺术品格。

 

钱志扬 《夜话》



古意


中国画历来是讲究“古意”的。古意作为中国一个重要美学思想和鉴赏中国画的一个重要美学品格,被历代文人骚客所倚重。



“古意”自古有之,并非钱志扬独创。但我以为,能够真正领悟中国画“古意”精髓的画家实在不多,钱志扬算得上一个。



钱志扬笔下,不论古代高士图、仕女图,还是童趣图,或揣摩古人心境,或意写梦中物景,或借景抒发胸中块垒,皆孤峭清静,有感而发,心性流淌,加上其“笔”其“墨”功夫和若玉似脂的韵致,让人感受到一股久违的“古意”扑面而来。



大约700年前,元人赵孟頫就说过:作画贵有古意,若无古意,虽工无益。意思是说,画画的重要之处在于古意,如果缺少古意,画得再工整也无济于事。



那么问题来了,什么是古意”?赵孟頫所说的“古意”又包含哪些意思呢?赵氏虽然提出了古意,却未明说古意到底指的是什么。还有,他说“虽工无益”,想必是有所指的,但读者仍然是一头雾水。赵氏又说;今人但知用笔纤细,傅色浓艳,便自谓能手。殊不知古意既亏,百病横生,岂可观也?至此,还是没有说明白古意是什么意思,倒是把与古意相对的弊病“用笔纤细,傅色浓艳”做了批评,并把矛头直指“今人”。紧接着赵氏出语惊人:“吾所作画,似乎简率,然识者知其近古,故以为佳。此可谓知者道,不为不知者说也。



原来,赵孟頫所说的古意,只有“简率”二字




赵孟頫生活的时代在宋末元初,距今700年矣。要弄清赵氏古意”何意,必须弄明白时代背景。宋末元初,中国画坛时值蜕变期,北宋之磅礴,南宋之淋漓,被一些院体画家逐渐丢失,所剩多为“纤细”与“浓艳”之作。



赵孟頫正是针对这一状况提出要追唐人古意的。赵氏甚至对李唐这样的大家也颇有微词,指李唐山水落笔老苍,所恨乏古意耳。如果我们读过李唐的《万壑松风图》,绝对不会因为赵氏的指责而影响对于李唐的顶礼膜拜。相反,倒觉得《万壑松风图》古意横生,画面透出的那种雄阔、森严、峻拔之气,颇具汉唐气象。



赵孟頫所言的“古意”,就其本质而言,无非是儒,释,道思想所暗合的朴素、淡雅、率真、清静与净简的美学品格和审美境界。明人董其昌曾评价赵孟頫的画作,认为他的作品“有唐人之致,去其纤。有北宋之雄,去其犷。”因此,古意不能简单地使用赵氏法眼去观察,而要从其所提倡的本质上去观照。评价古人,赵孟頫当然有权利坚持自己的审美与偏爱,但是他厚古薄今,对唐人推崇备致,对宋人过于苛刻,就是以今天的眼光看来,赵孟頫对于唐宋绘画的评价也未必算得上客观中肯,“一家之言”而已。就绘画而言,至今留存下来的唐人作品可以说凤毛麟角,而宋人作品则可谓洋洋大观。中国画鼎盛于宋已是定论,如果按赵氏的审美观点去观照宋画,那么,宋画也便失去其在中国美术史上的地位和价值了。可事实并非这样。

 


尽管如此,赵孟頫仍不失为中国艺术史上一位伟大的书法家、伟大的画家和伟大的批评家。



不难看出,赵孟頫所谓“古意”的主要意思就是“简率”。而“简率”恰恰与中国传统美学思想中的“净简”与“率真”的艺术境界相契合。



“古意”的重拾与提出,并作为时下审美的一个新向度,为什么受到越来越多年轻一代画家的追求和推崇,这其中又有什么样的时代背景和社会根源,虽然大有文章,但却不是本文讨论的话题。



重温古人之意趣,得传统滋养,亲近古人,回归传统,其实是一件值得肯定的事情。不过,提倡古意,首先需要弄明白古意的真正涵义。需要指出的是,古意并非旧气,也不是时间上的概念。古意不能理解为越远越古,而在创作时,一味承袭古人作为自己的笔墨载体,去达现所谓古意使我们的作品徒具古人躯壳,表象上徒有其古,并单一的认为象古才能意古”(何加林《古意与旧意》)。



现在我们来看看钱志扬笔下塑造的人物形象,是不是有古意”?《松花煮茗,竹雨谈诗》、《松风过耳》古意盎然;《诗圣像》、《七贤图》别开生面;《心凈无尘》、《云山奇绝处,一望名利无》、《一片闲情尘俗外》,等等,观者仅看题目,清静沉郁的画风一瞥便知。钱志扬的人物画创作,与赵孟頫提倡的“作画贵有古意”的艺术主张颇为契合。而正是因为赵孟頫提出了这一艺术主张,扭转了北宋以来古风渐湮的画坛颓势,使绘画从工艳琐细之风逐渐向质朴自然过渡转变。

 

钱志扬人物画作中,我们能够感受到浓浓的古意”蕴藏其中,荡漾其中。值得一提的是,古意”与时代性并不矛盾。古意之古,是指古人那种经过千百年来锤炼的美学思想和艺术境界。这种境界,春秋有,战国有,秦汉有,隋唐有,宋元有,明清有,过去有,现在亦有。究其发端,就是儒、释、道核心思想。因此,只要作品中具备了这一审美境界,便与古人所倡导的美学思想所契合,作品自然也便有了古意。而这种古意,同样可以意古而象未必古”。(何加林《古意与旧意》)

意古而象未必古”,这才是古意的核心内涵。

需要指出的是,与陈洪绶的高古奇骇”和吴昌硕的古艳厚实”不同的是,钱志扬的人物画创作,追求“清静”,追求形神兼备,注重形的塑造,更着力表现人物神态、情态、心态的描摹和刻画,着力“神”与“意”的表达。比如,他的《东坡观砚》、《不理风月,不管云烟》、《五月风》、《庄周梦蝶图》、《悠闲清观,境由心造》、《一曲高歌一樽酒,一人独钓一江秋》等人物作品,不仅真情弥漫,诗意流淌,而且呈现一派清新、净简、宁静气象。所以说,钱志扬的创作路径一直是沿着传统中国画这条脉络前行。




古拙


古拙,是中国画的一个重要审美尺度,也是钱志扬人物画创作的一个特色。



东晋顾恺之以来,中国人物画创作,莫不追求人物个性刻画逼真传神,气韵生动,形神兼备。其传神之法,常把对人物性格的表现,寓于环境、气氛、身段和动态的渲染之中,更多的是使用夸张变形手法,以求达到画家所想表现的艺术效果。东晋顾恺之的《洛神赋图》卷、五代南唐顾闳中的《韩熙载夜宴图》、北宋李公麟的《维摩诘像》以及南宋李唐的《采薇图》等传世画作,莫不如此。



东晋顾恺之曾感叹:“凡画人最难,次山水,次狗马;台榭一定器耳,难成而易好,不待迁想妙得也。”



钱志扬认为,人物画自古以来画者众多,然而,人物画在后期发展中,不及山水、花鸟画。也正因如此,中国人物画才有发展空间。所以,早年在南京艺术学院求学期间,钱志扬就将中国人物画作为自己创作探索的主攻方向。他画人物,追求的是中国画气息,儒道互参,崇尚禅意,画面不求面面俱到,不求惟妙惟肖,时借工笔之手法,画心中之意象;时借水墨之手法,意写古今人物,行止欹正,一任自然。他画古代闺阁女性,画面追求的是安适沉郁的生活气息及其不染风尘的精神情操,温馨与闲愁并存。在艺术处理上,力求精微而自然。在表现古代高士人物画方面,他致力于拓展雅士们的生活品性,人物形象力求古拙,造景尽可能简洁含蓄。古拙,从他的大部分作品里面可见一斑。



作为一种高级审美,古拙一直是钱志扬的追求。他作画强调彰显个性。对于画家在创作上模仿、临摹、甚至抄袭前人的恶习,钱志扬不屑一顾,嗤之以鼻,认为模仿、临摹、抄袭的画作僵化而了无生气。因此,他努力学习传统中国画艺术精神,用心品读,细致梳理,目的在于既学到前人所长,又避免重复前人。创作时力求摆脱传统的束缚,坚持表现和彰显作品的个性与面貌。



在钱志扬的作品中,古拙是作为绘画语言而存在、而表现的。因此他在绘画语言的探索与锤炼方面,更是下足了功夫。具体说来,一是“骨法用笔”。在笔墨运用上,他融入现代西方肌理探索成果和运用不同绘画材质呈现肌理变化,增强画面效果,强调视觉感受。二是“经营位置”。在画面布局时吸收现代设计的构成元素,追求新的构图形式,强调形式感。三是“随类赋彩”。着色时吸收了西画印象派绘画色彩精髓。四是“应物相形,传移模写”。侧重于以写心中之意象,将中国民间人物画造型特点植入到中国人物画的创作中来,并借鉴了西方毕加索、马蒂斯等艺术大师的夸张变形手法。由此可以看出,钱志扬是以海纳百川的开放的心态和胸怀,进行中国人物画探索和创作的。



需要说明的是,“融入”也好,“植入”也好,“借鉴也罢,钱志扬的写意人物仍然是中国画。它是传统的,也是现代的;它是民族的,当然也属于世界。





古趣


钱志扬的写意人物,还有一个非常突出的特点,就是古意、古趣,趣味横生。《五月风》、《忆童年》、《秋趣》、《正月十五闹花灯》等妙趣横生的童子图小品,都属于这一类。



一个绘画作品,有没有趣味,有没有“古趣”,直接关系到作品有无艺术性和有无感染力。然而,趣味这个东西,与生俱来,属于“稀罕物”,不是谁都能够拥有的。因此,趣味、古趣,成为众多画家一生的艺术追求。



品读钱志扬的写意人物作品,就有趣有味,而且“古趣”盎然。这可能跟他的人生阅历、审美偏好以及创作时的心态情绪有关系。

钱志扬出生在江苏南通一个书香门第,父亲是教师,家教甚严,自小喜欢涂鸦的钱志扬高中毕业直接报考艺术学院,成为1980级南京艺术学院国画系学生。



作画时我对自己的心情极为注重。有时情绪极佳,我可以日以继夜一直作画,当心情不佳时常常封笔数日不动一笔一墨。我作画不画草图,无论工笔、写意都是如此。小至册页,大至丈二,都是直接用笔、用墨、用色勾画。我认为一幅画从草图、到拷贝、再勾勒,三番两次的折腾,美好的创作情趣都折腾殆尽,画不出有激情的好画。这可能对一些作画人来说难以接受,但是我在多年的创作实践之中深深体会到,当你心中的形象在笔下源源不断显现,运笔用线快慢、转折、轻重、粗细无需刻意追求,一切都是信手拈来时,那作画真的成为一种享受。”(钱志扬:《自画自说》)



多年之后,已是大学艺术设计学院院长的钱志扬,回顾总结自己的艺术创作体会时,这样描述自己的创作心得。



中国画讲求形神兼备,写意不写形,但早期重形。如《尔雅》所云:“画,形也。”战国韩非子的画鬼魅易犬马难,重形似;到南齐谢赫将“气韵生动”列为“六法”之首,再到宋代大批文人介入绘事,“文人画”出现。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注重“心”了(即所谓“神”)“本自心源,想成形迹,迹与心合,是之谓印”。就是说,作画最重要的是形与心(神)要相合。



西汉文学家扬雄也在《扬子法言》中提出“书,心画也”。以书法解释“心画”,已被普遍认可,可表达为人的“心灵活动的轨迹”。按照“书画同源”理论,书法如此,绘画自然也不例外。书法心灵活动的轨迹是什么?当然是点画,是线条,是笔法。侧、勒、努、趯、策、掠、啄、磔,无论哪一笔都是从最基本的点开始,正所谓“以点画为形质,使转为情性”。一点一画,都是书画家心灵的活动,是书画家的“心电图”。



从更为广阔的艺术史角度来观察,东西方艺术虽有差别,但亦有共通之处。只是我们通常在比较中西方美学区别的时候,往往习惯于寻找异同与差别,而忽视了寻求共同点和相通处。其实,作为一种“世界语言”,绘画艺术与音乐、舞蹈、雕塑等艺术门类一样,是有相同、相通之处的。就“有意味的形式”来说,形是直觉可视的,但必须有意味、有趣味。要有意味、有趣味,就无可避免地要联系到心理活动和心灵感受。如果没有这一点的话,形式就成为单纯视觉活动的魂不附体的“行尸走肉”了。



西班牙绘画大师毕加索就曾说过,“我花了四年时间画得像拉斐尔一样,但用一生的时间,才能像孩子一样画画”。这是说他的写实绘画技巧虽已达到相当高度,却仍需向孩子们学习那份童心与纯真。



所以拿“意味”、趣味来说,与我们所说的“心”虽不尽相同,但它们之间却明显存在着相通之处。



外师造化,中得心源”,是唐代画家张璪的一句流传至今的著名画论。所谓外师造化,就是要师法自然,深入细致地观察物象;所谓中得心源,就是把观察物象所得来的感受上升为自己的认识,用相适应的笔墨样式把它艺术地表现出来。



钱志扬认为,中国画的笔墨语言大概都是跟着“感觉”走,跟着“感受”走,不同的感受就应用不同的笔墨样式,而不是拿着笔墨样式来束缚感受。但凡成功的艺术家,他的笔墨语言首先是尊重自己的内心感受、服从自己的内心感受,并将感受上升为艺术,而不是用所谓一套成熟的笔墨样式来束缚自己的感受。因此,在感受与笔墨的关系上,画出自己的内心感受永远是第一位的,笔墨反而退居其次。



从这个意义上说,画得像不是艺术,画得形神兼备,画得“得意忘形”,画出古意、古拙、古趣来,才是真正是有生命力的艺术。

钱志扬的人物画做到了。

2018年9月20日夜,初稿于五龙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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