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族及其先民自古以来就生息、繁衍在今天大理洱海为中心的高原淡水湖泊群周围,是历史悠久的土著居民之一。据今可考的历史有四千余年。语言是人们对客观世界的认识和反映,是交际的工具。在历史的长河中,白族及其先民用白族语言反映地形地貌,表示其准确的地理位置,创造并留下了难以计数的白语地名。这是一份珍贵的历史遗产,值得我们认真考察、研究。 一、源远流长的白语地名 白语地名的历史到底有多长久?这是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但肯定地说它与白语历史密切相关,即白语形成之日就有相应的白语地名了。而白语何日何时形成,这需要进一步的研究。现在我们借助考古学的成果与民族语言学、地名学的成果来进行一番研究,可断定白语地名有久远的历史。 1、洱海地区重要的新石器文化遗址的白语地名考 近50余年来,考古学家们在大理洱海地区发现了近50余处新石器文化遗址。其重要者有宾川白羊村遗址和剑川海门口遗址。值得注意的是这些主要遗址的白语地名都带“阳”的音,海门口叫“阳子科斗”;白羊村叫“白阳”。大理地区还发现了几十处青铜文化遗址,最早的是剑川海门口铜石并用遗址,其余有沙溪鳌凤山青铜文化遗址,白语称所在地沙溪街为“阳子坡头”,都带“阳”字,值得考究。还有白语古地名多带阳字,如,大理市的阳苴咩、阳南村、羊旺村、羊子江、阳乡村、阳平村、阳坡村、阳溪等;巍山“阳瓜江”、漾濞“漾江”等。 有人考证,阳即羊,有羊家、羊人之意。大理地区的羊有两种,一种是绵羊,白语叫[berp youd](白羊),又叫[zifyoud](真羊)或白真羊;另一种是山羊,白语叫[goup youd]。羊的经济价值很高,是原始居民的衣食之源,洱海边上的古代居民,得天独厚,山羊、白羊都可饲养。考古发掘证明:三四千年以前,羊已成为大理地区原始居民重要饲养的牲畜,但他们不是随畜迁徒,夏处高山,冬入深谷的游牧民族,而是以农业为本,也重视渔业和饲养业的定居民族。这为一说。 笔者认为这“阳”相当于汉语的游,为水流区域的意思。用此来解释很多地名疑难迎刃而解。剑川海门口为“游子口”,为古代剑湖的出水口,其水流出黑潓江。宾川白羊村遗址就在古代的水域附近即今宾川县城东北3公里的宾居河东岸,系一河岸台地,高出现代河面6米。大理羊苴咩城是南诏国的第二个都城,其地望《蛮书》称:“北去太和一十五里”,其位置当在大理城附近地区,并说“延袤一十五里”“南北城门相对”。 阳苴咩城遗址 其北城墙遗址在今大理城北侧梅溪河建立的城墙,其称谓羊苴咩的阳当与河水有关。大理上阳溪是位于阳溪的上部,以水流的方位定名,下阳溪在阳溪下部也是以水流的方位定名,阳南村也是以其在流域南得名,大理海东的下阳即在老太箐水流的下游而得名。巍山“阳瓜江”阳即是游,“瓜”即“弓”白语指江河。江是汉译后加上的。“漾江”的“漾”白语读“阳”即“游”也是指水。这样的例子在白语地名中比比皆是,不可胜数。 据以上分析,大理洱海地区新石器文化主要遗址的白语地名多带“阳”“羊”的音,即汉语水流的“游”的意思。这说明古代白族的先民在洱海区域是近水定居,以水稻、渔猎为主要经济来源的民族。 宾川白羊村遗址的绝对年代,据碳十四测定距今3770±85年。剑川海门口遗址的绝对年代为公元前1150年左右,说明它们已有三四千年的历史。 经考察大理洱海西部紧靠点苍山脚的白族村子一般比下沿的村子历史悠久。有些村名较古老。如在1938年至1940年吴金鼎等考古学家发掘的白云遗址(新石器文化)的上面有白语地名叫“白欧者”,为白人酋长住的地方的意思。其下面今大理市湾桥镇向崇村白语称“耳齿”[erxcix],“耳”为下边,“齿”是捕鱼的竹栅,意为下边捕鱼的地方。因古时候洱海水位很高,先民住在点苍山的台地上,要到下面捕鱼,故名。后洱海水逐渐下降,至今苍山脚下的向崇村离洱海岸边直线距离约5000米,若以每年洱海水向东退1米的速度计算,那么已退了5000余年了。 《云南苍洱境考古报告》(吴金鼎等人著) 著名考古学家吴金鼎、曾昭燏等当年在大理作了史前考古之后,在《云南苍洱境考古报告》中指出:“观苍洱地势,似今日之大理平原,为古代洱海河床之一部分,而其上多石之平地,则为‘古代洱海之海滩’。本地人亦有此传说,谓古人皆居山上,海边即现时之山脚,故今之砖窑村西有系船处(注:白语为[daot zert baot]),佛堂村西南有钓鱼登(注:白语为[diou’ngvfdef]);及洱水由天生桥初泄时,山下林薮蔽翳,人莫敢入,见双鹤日往来丛林外,迹之,得平地,居民乃迁入其地而开辟之。’(见大理县志卷一,卷二)观今日所发现之史前遗址皆在平地以上之缓坡上,似此种传说不为全无根据。”这是正确的。它开创了从史前考古、白语地名、白族民间传说三者结合研究大理史前史的先例。说明史前考古亦也须借助古地名的资料。 综上所述,结合考古学来研究大理白族的许多白语地名已有三四千余年可考的历史了,可谓源远流长。 2、青铜器文化遗址与白语地名 考古工作者近30年来在洱海地区陆续发现了一批青铜器文化遗址,这批青铜器文化遗址以剑川县海门口和祥云大波那为代表。剑川海门口白语意义前述,此不赘述。祥云大波那原白语称“岛波弄”[daot baof nao],“岛”:大;“波”为部落酋长、王子;“弄”:地方。意为大王子住的地方。唐代史书记载为大勃弄,是大波弄(那)的近音。极为有趣的是考古工作者1964年在这里清理发掘了一具世界罕见的以楠木为椁的铜棺,棺重达300多公斤,棺盖系两块屋脊式的人字型,棺底铸有12支垫脚,其形状有似今日怒江地区白族和怒族的干栏式住房。棺上饰有鱼鹰、燕、虎、豹、鹿、马、以及三角形图案等纹饰。随葬品90多件,绝大多数系青铜器,其重要者有铜鼓和铜杖。该墓葬距今约2400年,相当于战国中期。大波那出土的文物表明,当时白族先民已经跨入有“常处”,有“君长”的家长制社会。白语称大头人、大家长为“大波”,墓主人显然是当时“君长”式的人物,而铜鼓、铜杖则是行使其权力的象征。其白语地名“岛波弄”,则记录了此地为白族大头人、大家长住的地方的历史,为二千多年后的考古发掘所证实,这是地名史上的趣话。 3、汉代白语地名 西汉时汉王朝曾在今洱海地区设置楪(“楪”后又写作“叶”)榆(大理)、邪龙(巍山)、比苏(云龙)、云南四县,据我们研究这四个县名有三个是白族语地名。 楪榆:关于楪榆地名的记载最早见于司马迁《史记·西南夷列传》“西自同师(今保山)以东,北至楪榆(今大理)名为嶲,昆明”。又《汉书·西南夷传》颜师古注曰:“楪榆,泽名,因以为号,后为县,属益州郡。”可知楪榆曾为洱海的古名,是由名号楪榆蛮居住而得名,后为益州郡所属的县名。 考汉晋时楪榆县的县治当在今大理之喜洲。楪古音读“涉”(shè)。南诏初年,喜洲名史城,史(shǐ)涉系同音异写。榆读(yú),蛮书说“大厘城谓之史睑”,大厘,《南诏德化碑》又写作大利。看来榆、厘、利都是不同时期汉字记白族语的不同写法。“大厘”意为河蛮居住的大城。前引《蛮书》载“大厘城谓之史睑”。一千多年后的今天大理白语仍称喜洲为史睑,由此可见“楪榆”为古白语的地名。 大厘城遗址 比苏:古白语读“宾苴[bifsoud],即汉语盐人的意思。比苏县治在今云龙县境内,从古至今是滇西著名的产盐区之一。从兰坪县金顶区盐路山西面发源,流经云龙县到栗柴坝流入澜沧江的这条小河,白族称沘共(弓),“沘”即盐,“共(弓)”即江。因其两岸都是著名的产盐区而得名,其两岸产盐区从兰坪县起有日溪井、老姆井,进入云龙有师井、麻地城井、诺邓井、大井、山井、天耳井、雒马井(宝丰)、石门井等。 今白语称盐为“宾”,古代亦称“宾”。唐代樊绰《蛮书·蛮夷风俗第八》记录的白蛮语十六个语词中有“盐谓之宾”的记载,古今亦然。考沘、比、宾三词为白语盐的汉字记音。苏同“苴”,读“首”音,是古白语“人”的意思,所以比苏,是汉字记白语,意为盐人,这个地名证明白族先民在汉代以前就在今云龙县沘江流域开发盐业了。 云南:此地名已有二千余年之历史,初为县名,后为郡名,又后为一省之名。西汉元封二年(公元前109年),置云南县(在今祥云、弥渡、凤仪及宾川之地)属益州郡。开元年间,唐朝封南诏皮罗阁为云南(郡)王,阁罗凤继袭。元代建云南行省,云南作省名至今。民国初年因云南县名与云南省名相重,始改称祥云县。在大理白语中一直称祥云县为“务恼”即云南,沿用古称。“务”为云彩,“恼”为南方,可知云南二字乃白语“务恼”译名。 综上所述,汉代在今大理州地区所设楪榆、比苏、云南等县,其县名也是名从主人,即从当地白族先民的白语地名,使我们二千余年之后仍能释读其名,并窥知其义。 4、南诏大理国时期的白语地名 关于南诏大理国时期的白语地名各种文献典籍都有零散的记载,笔者拟写专文以研究,此仅提其重要者: 蒙舍:唐初洱海地区有六个大的部落联盟之一,其位于巍山县境的有蒙舍诏,因其在诸部落之南,亦称“南诏”。蒙舍,白族语称“蒙伙”,“伙”有群体、家族、人家之意,唐代汉文献译为汉语为“舍”,有蒙氏家族居住地之意。至今大理白语乃称巍山县为“蒙伙”。是以姓氏命名的地名。 阳瓜:有阳瓜江、阳瓜州之分。在唐代有记载,流经今巍山境内的主要河流称阳瓜江,现为巍山西河。前已述白语称河流的流域为阳(游),江为“弓”,又记为“瓜”,意为有江河的流域。有人说阳瓜是以两岸盛产瓜类得名,误。白语称江为“瓜”(弓)的音,其例子比比皆是,不可胜数。阳瓜州:唐开元二十六年(公元738年),唐加封阁罗凤兼阳瓜州刺史,天宝七年(748年),诏改巍州为阳瓜州,封凤伽异为刺史,敕置阳瓜州于蒙舍川,其州名从河流阳瓜江而得名。 太和:白语称“岛俄”[daotwod],“岛”是汉语大的意思,“俄”为村邑,连起来有大村的意思,古汉语“大”与“太”通,故写为“太和”,此地唐初曾建过南诏国的王都。唐代樊绰《蛮书》记载:“太和城北去阳苴咩城一十五里,巷陌皆垒石为之,高丈余,连延数里不断。城中有大碑,阁罗凤清平官郑蛮利之文,论阻皇化之山,受制西戎之意。”其大碑即《南诏德化碑》至今屹立在太和城的遗址今太和村。其地后又建过太和赕,为南诏西洱河地区十赕之一。现在白语称其地区为“岛俄赕”,即大和赕,其地名历千年未变,真使人感叹! 太和城遗址 太和城北城墙遗址 龙口城:白语称“兜关”[doux guerf],即上关。《蛮书》载:“蒙归义取大厘城,仍筑龙口城为保障,阁罗凤多由太和、大厘、邓川往来。”按,龙口亦作龙首,又称上关。 龙首关遗址 龙首关南城墙遗址 龙尾城:白语称“耳关”[erx guerf],即下关。《蛮书》载:“龙尾城,阁罗凤所筑,萦抱玷苍麓数里,城门临洱水下,河上桥长百余步,过桥分三路,直南蒙舍路,向西永昌路,向东白岩路”。元代郭松年《大理行记》说,“龙尾关,即蒙氏所筑,西扼苍山、东属洱水,其高壁危构,巍然犹存。”龙尾城即龙尾关,又称下关,其南诏筑城遗址今存大理市下关镇。 龙尾关遗址 善阐城:白语称“矢阐”[sit ceil],为第二大城之意。《新唐书·南诏传》曰:“王都羊苴咩城,别都曰善阐府。”《元史·地理志》中庆路曰:“阁罗凤子凤伽异增筑城曰拓东,六世孙劝丰祐改曰善阐。”善阐城遗址在今昆明地区。 品澹赕:白语称“品赕”[piel dat],澹与赕对音,记录重复。《蛮书》曰:“云南城西隔山,有品睑赕,亦名清字川,尝为波州,大池远山,长二十余里,波州废地在池东南隅,故宁北节度段子英,此州人,故居墙墓皆在。”此段记录为品睑赕,睑赕二字重复。品赕在今之祥云城区,汉译为品甸,白语乃称品赕。 白崖赕:白语称“白额赕”[berpngerd dat],即白崖坝子之意。《蛮书》曰:“白崖城,在勃弄川,依山为城,高十丈,四面皆引水环流,惟开南北两门”。其地在今大理州弥渡县红岩,因清代改白崖为红岩,但白族民间仍习惯称“白额赕”。 赵州赕:白语亦称“赵州赕”[zaoz zef dat],为赵州坝子之意。南诏时洱海地区的十赕之一。《元史·地理志》大理路赵州条说:“蒙氏立国有十赕,赵州赕其一也,皮罗阁置赵郡,阁罗凤改为州”,明代景泰《云南志》曰:“赵州即赵州赕也,与白崖、云南二赕接壤。”在今大理市凤仪。 宾居赕:白语称“宾更赕”[bifgef dat],在今宾川县境内,意为产盐的坝子。前已述:《蛮书》记载白蛮语:“盐谓之宾。”今天白语仍称盐为“宾”。洱海东面的宾川县自古就是产盐之地,故称宾居。宾川县旧州城南数公里的东营村都产盐,解放前叫土盐,解放初期还生产细面盐。据说今天旧州城的井水也有盐味,可见盐矿的分布是较宽的。 邓川赕:白语作“邓赕”[detdat],意为产豆子的坝子。《蛮书》说:“邓川城,旧邓川也,南去龙口十五里,城依山筑,东距泸水,北有泥沙,自阁罗凤及异牟寻皆填固坛修,最为名邑。”其原是唐初洱海地区六诏之一的邓赕诏故地,故名邓赕。至今白语仍称“邓赕”,汉译为“邓川”,在今大理州洱源县境内。 俄坤:白语读[aopkerd],即今鹤庆县。《蛮书》载邓川城:“东北有史郎川,又东禄诺品川,又北俄坤。”鹤庆在邓川北部,其地望与《蛮书》所记相符。方国瑜先生说:“青索以东平川有海坝,疑即禄诺品川。又海坝之北有地今名新城亦在平川,疑俄坤即在其处也”。 鹤庆地标建筑云鹤楼 腾弯城:白语称[dedwap]。《蛮书》越礼城曰:“管腾弯城。”向达先生《蛮书校注》曰:“藤弯疑即贾耽《路程》之腾充,本书卷七之藤充。”所说可取。至今白语仍称腾冲为“藤弯”。 以上所列举只是现今可考的南诏时期的白语地名的一部分。 以上仅说明白语地名有长达4000年可考的历史,其源可谓久远矣! 金梭岛遗址 三阳城遗址 二、白语地名命名法考略 白语地名的来源与白族人民的生产、生活、宗教信仰息息相关。现分述于下: 1、来自宗教信仰的地名 白族古代信仰万物有灵的原始宗教,很多地名与当时的原始宗教活动有关。如白族有祭“天鬼”[zeiz heil zi]的活动,祭祀活动要在“天登”[heildef]举行。天登上要有一株老古树,也叫神树,被祭天的天牛的灵魂就从此树上天。南诏大理国时代的祭天台遗址,现存四处:洱源县城南二里,有唐代施浪诏主昔时的祭台;大理城西一塔寺有土坛,明代李元阳说是大理国遗民的祭天台;大理县城南龙泉峰麓,过去有一座天台寺,原来也是祭天台,后来才改为佛寺。 现大理市喜洲镇珂里庄一带,白语叫“栽害登”[zeiz heil def],意为祭天处。此外,剑川西中村背后土坡上有“拜天处”“天牌田”,是过去村人祭天之地。剑川县城西北面的“高处庙”“天子庙”也都是古代祭天的地方,至于一般祭天的“天登”则剑川、洱源一带几乎每个村寨都有,解放前都要在天登的地方上树立高杆,晚上点一盏天灯,祈求天神保佑全乡居民清吉平安,这也是解放后才革除掉的。 在原始宗教的影响下,一些白族群众认为山川日月、江河海湖都有神灵。山有山神,有的村名就叫山神岭。如剑川象图核桃树南5公里有村因祭山神称山神岭,白语称[seif sid ngerx];剑川甸南有村寨位于被敬为山神那棵杉树坡上,故名,白语称[seif sid baot]这样的地名不可胜数。 道教、佛教先后在唐代传入大理白族地区,一千余年来受其影响,很多白语地名打上了道教、佛教的印记。如剑川上兰区的开先场,“开先”为白语[kel xif]的汉字记录,意为召唤,相传此处因战争死过不少人,白族群众曾在此大做斋事,召唤亡灵各归乡土,故为村名。在各地被命名为观音箐、观音山、观音寺;塔箐、塔山、塔村和尚庄的地名比比皆是,此外因其他佛寺而取的地名也极多,如大理凤仪乐和村、挖色高兴村、剑川沙溪兴教寺,皆因乐和寺、高兴兰若寺、兴教寺而得名。有的地方因设过佛堂而得名佛堂村;有的地方经常从事佛教的放生活动,名“稿亥”[gao herl]。传说佛教经书被鱼抢去,亏得泥鳅将它抢夺回来,所以大理佛教徒每年七月廿三日将泥鳅放回洱海,故叫“稿亥”(放生)。 本主神的崇拜是白族的一种较特殊的宗教信仰。很多白语地名反映了这样的特点。如大理海东十村的共同本主神是老太,老太庙所在的山箐被命名为老太箐,白语为[laotteil gouz]。鹤庆县金墩的千感灵村因明代金锁邑、太邑、潘屯三村在此地建本主神庙,供奉“皇恩仁封社稷景帝杨干贞”后,相传到此求神许愿者多有“灵通感应”,故称寺庙为千感灵庙,村由寺庙得名。 观音塘 “观音负石阻兵” 2、来自姓氏和人名的地名 白族的姓氏有的来自于原始的图腾,白族的原始图腾有虎、金鸡等。以金鸡为例,白族的村庄即以鸡为名的就很多,为金鸡图腾遗存。如大理的上鸡邑、下鸡邑,白语为[doux geif ye, erx geif ye]。据笔者到怒江州碧江县金鸡氏族调查,他们说,他们的祖先就住在大理洱海边的鸡邑,是古代从那里迁到怒江地区的,说明大理的鸡邑,原是鸡氏族居住的地方,其地名就以图腾崇拜物而命名。在鸡氏族从大理迁往怒江的过程中留下一串串以鸡命名的地名。如剑川的盖特蜜(兰州坝)、兰坪县的盖特邑、拉鸡井是较著名的。 洱海地区青铜器文化遗址中出土的鸡图腾杖 在各地白族中的鸡村、鸡登、鸡邑、鸡坪、黑鸡村很多,不一一列举,其中很多以鸡民族居住过而得名。 在汉晋时期,汉族的姓氏不断被白族吸收,在唐代初年洱海地区的西洱河蛮有数十百个部落,大者五六百户,小者二三百户。凡数十姓,杨、李、赵、董为贵族(一作名家),各据山川,好结仇怨,不相役属。以姓氏命名的地名应运而生,如以爨姓命名的东爨、西爨;以姚姓命名的姚州;以蒙姓命名的蒙舍等等。 据考察,白族地区以姓氏命名的村一级地名近百个。现举例如下: 段姓:洱源县乔后源安邑段家村,洱源县右所乡段家登,云龙县旧州山西乡段家村,剑川县金华镇段家巷,剑川县沙溪段家登,祥云县禾甸区段家登(营),共六处。为节省篇幅以下每姓仅例一地:高姓如鹤庆金墩高家登,杨姓如洱源乔后杨家登,赵姓如鹤庆金墩 赵家登,李姓如鹤庆金墩高家登,董姓如云龙漕涧董家村,王姓如鹤庆松桂王家院,张姓如云龙旧州张家村,苏姓如剑川马登苏家村,洪姓如大理城邑洪家村,甘姓如大理城邑甘家村, 唐姓如大理七里桥唐家村,茶姓如大理者摩茶家村,陈姓如鹤庆县宝顶陈家登,施姓如鹤庆金墩施家登,寸姓如鹤庆松桂寸家营,龚姓如洱源三营龚家登,喻姓如洱源三营喻家登, 罗姓如洱源三营罗家登,许姓如洱源炼铁许家村,杜姓如洱源县江尾杜家登,羊姓如洱源江尾羊家登,尹姓如云龙漕涧尹家寨,黄姓如云龙漕涧黄家村,黑姓如宾川大营黑家邑,刘姓如剑川东岭刘家,戴姓如剑川东岭戴家登,姜姓如剑川羊岑姜家登,汤姓如祥云禾甸汤家庄,鲁姓如祥云禾甸鲁家村等。 据以上录自相关县的《地名志》,统计共30个姓,有的一姓多村,如段姓命名的村名就有6个;有的仅1村,如姜、鲁、汤等。 以姓氏命地名,这是世界民族都共有的现象。白族姓氏命名既有其共性,又有特殊性,值得深入研究。 除姓氏之外,用人名命名的村寨也有,但为数很少。如大理市市郊乡的里后山由村里的能人李候三得名(《大理地名志》69页)。怒江地区碧江县洛本卓区的腊比罗,腊比:人名,罗:住地,此地原由腊比开垦居住而名(碧江地名志67页)。 3、来自动物的地名 有一部分白语地名来自于动物,现分述于下: 大理著名的点苍山来自于熊,白语称之为金造赛[jif caol seif]即是熊山之意,早在晋代常璩的《华阳国志·南中志·云南郡》条就记为“熊苍山”,与白语原意相符,后熊字衍为點(简边点)字,与原意相差远矣。因熊得名的还有洱源西山的金涧村。这里山高林蜜,过去老熊出没,故白语叫“极稿”[jif gouz],即熊涧。白语的熊称“极”,又雅记为“金”,故称金涧(《洱源地名志》)。大理市的作邑村,以雀而得名,白语称雀为“作”[zou],村为因[ye],此村为“作因”,即是雀村(《大理地名志》),因雀得名的还有洱源西山乡的雀充村。该村在西罗坪山一个小垭口下边,每逢秋季,各类候鸟南迁都从这里经过。原名“作处”[zou cvl],白语“处”:通道,路线,意即候鸟过往的路线,后义译为“雀充”,“充”是当地的俗称,指村寨(《洱源地名志》)。该地著名的奇观鸟吊山百鸟朝凤,当于候鸟迁徒有关。大理市下关金星村,得名于马鹿,白语称“墨矣赕”,“墨矣”,即马鹿,此村在团山脚下,相传团山为南诏王的养鹿场,村因鹿得名。鹤庆县名与和邑村名来自于白鹤,前称“俄坤”,意为鹤拓,后叫“俄邑”,为白鹤栖息之地(鹤庆地名志),都与白鹤有关。南诏国别名鹤拓;大理市地名有双鹤桥,都因白鹤得名。云龙县团结吾孙吾村(《云龙地名志》),鹤庆县宝顶区猴子箐(《鹤庆地名志》),洱源乔后镇猴狲里(《洱源地名志》),祥云禾甸胡猴厂(白语“吾序诏”)(《祥云地名志》)等地名源于猴子,白语称猴子为“吾序”,因有“吾序吾”“吾序稿”(稿即箐)“吾序诏”(诏、山坡地)等地名。因这些地方历史上有大片原始森林,为猴子生息的地方,故名,这对我们研究白族地区的生态环境的变迁有很重要的意义。 大理市七里桥乡崇益村,白语称“着因”[zvdye]是虫村,因虫得名,后汉译雅化为现名。鹤庆宝顶区老鸦箐,因坐落在白云山腰山箐旁,箐中森林茂密,有乌鸦常来栖息,得名老鸦箐,村从箐名(《鹤庆地名志》)。洱源乔后镇的岩蜂场村北,村后是笔直的大岩石,岩石上有许多洞穴,是岩蜂生息繁衍的地方,故名(《洱源地名志》)。洱源县三营乡河邑得名于大雁。过去秋冬季节,村旁大雁甚多,白语叫“蛾英”,意即鸿雁村,后演变为河邑,住弥茨河旁之意(《洱源地名志》)。洱源西山乡犬子舍以小狗得名,传说:这里原是罗家的放牧场,他家的牧犬在此生下一窝小狗,原取名“匡知左”。白语,“匡知”是小狗,“左”是窝,意为一窝小狗的出生地,后译为犬子舍(《洱源地名志》)。洱源西山乡和蜂村以蜂得名,白语叫“鳌富”意即招蜂之地(洱源地名志)。洱源炼铁乡山羊坪以岩羊得名,此地过去森林茂密,气候炎热,是岩羊出没、生息的地方,原名“四要板”。白语,“四要”:岩羊,板:地方;义为岩羊出入生息的地方,后误译为山羊坪(《洱源地名志》)。洱源双廊乡天鹅箐,住地在一山箐中,过去天鹅经常出没,故名(《洱源地名志》)。云龙县石门区土鲁场和团结区兔罗棚,以兔子命名。白语“土鲁”意为兔子,以村居兔子经常出没的箐内得名(《云龙地名志》)。云龙石门区老仁冲以虎得名。白语称虎为“罗”,此记为“老”,“老(罗)子署”,意为老虎在的地方(《云龙地名志》)。云龙旧州区牛子登,该村住地曾是放牧地,母牛曾在此下过小牛而得名(《云龙地名志》)。云龙团结区磨子登,以蚊子得名,白语“磨子”[me’zi]为蚊子,以村住地蚊子多而得名(《云龙地名志》)。剑川县弥沙区有苟场以夜啼鸟命名,“有苟”为白语[yaoz kou]的汉字记音,意为“夜啼”,场[zoud]为地方,连起来为有夜啼鸟的地方(《剑川地名志》)。 剑川马登镇喔串昆以狐狸得名。“喔串昆”为白语[od cuanl kuil] 的汉字记音,意为狐狸跳腾的山。 4、来自植物的地名 蕨菜 蒿:白语称“汉”[hal],有青、白、黑多种。白语多用于地名中。如,鹤庆金墩区上前蒿登,下前蒿登(鹤庆43)。洱源乔后谷登,“谷”是河流,汉谷登为河边长满蒿草的地方(洱源30),西山乡黑汉地(黑汉地)(洱源50),双廊乡白汉场(洱源82)。云龙石门白汉登(云龙67)、旧州区蒿枝坪,上蒿枝坪(云龙81)。宾川大营乡白蒿场(宾川22),剑川上兰区白蒿登(剑川62),沙溪区白蒿场(剑川119),弥沙区蒿地(剑川132)。怒江州碧江县洛本卓区哈户登(碧江70),共13处。 苦蒿 荆刺:白语称“起”[qit],以其命的地名很多。大理市下关福星村称“起五”,意为刺蓬,汉语记作“七五”村,又雅称福星村(大理69)。洱源茈碧乡茨充,此地过去遍长蒺藜(又名茨),后取名茨充(洱源33)。双廊乡大建旁,白语“岛起宝”,大刺蓬旁居住之意,后雅为现名(洱源82)。云龙长辛区七曲登,以村居长有“七曲”即刺丛的地方,故名(云龙35)。长辛区的其场,以村居于长有刺的箐边得名(云龙43)。剑川上兰区茨坪,白语称“且赕”[qit dat],意即长满棘刺的山坪。1981年因白语意,命名茨坪(剑川60)。这些以荆刺命名的村落,记载了白族先民披荆斩棘创家立业的艰苦历程。 八十年代龙船赛 沟:白语称“考”。大理市喜洲深江,白语原称“色考”,意为小沟,因坐落于万花溪支流的水尾,故名“伸江”,后改伸为深,转今名。洱源茈碧乡横水沟,因当地有一条横流水沟,故名。云龙丰区上科浪,白语“科浪”意为沟边,以村居上沟边得名。课孟,意为沟那里,以村居沟边得名。这里考、科、课都是汉字记白语沟的“考”音。 白语地名在汉译过程中一个极值得注意的现象是雅化问题,笔者稍事统计就有上百处之多,因不涉及本文讨论的范围,故不赘述。另有关于“赕”和“诏”的地名也容当另文讨论。 白语地名在汉译过程中一个极值得注意的现象是雅化问题,笔者稍事统计就有上百处之多,因不涉及本文讨论的范围,故不赘述。另有关于“赕”和“诏”的地名另文讨论。 有些白语地名跟地下洱海地区极有特色的新石器文化遗址有关,可以推知,这些地名至少有四五千年的历史,这是难能可贵的,要感谢老祖宗,他们不是游牧民族,而是定居的民族,使我们可以推定白语地名的历史大概有四五千年之久,这也是白族人的光荣和自豪。 从汉代起,已经有正式的确定的汉字记录白语的地名,这在云南20多个少数民族当中是少见的,这也是我们引以为自豪的。 南诏大理国时期用白语记录城镇名、乡村名、河流山川名已经非常普遍,而且这些名字传承至今,说明白族是洱海地区的主体民族,是传承了大理文化的民族,换句话说,南诏大理国文化在白族语言文化中还历历可考,说明南诏不是外国人所说是泰族建立的民族。 白族把他们对自然界、宗教界的认识都固化在自己的地名当中,使人们对社会事项、自然概貌有清晰的认识,这是一笔文化遗产,我们要研究它、发掘它,为今后社会的发展进步发挥其应有的作用,做到文化自信、民族自信,使白族人的生活向更好的方向迈进! (张锡禄,白族,大理大学教授,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本文原载《白族学研究》1995、1996年年刊。文中的白语地名原记为国际音标,收入本刊《白族文化通讯》时经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学与人类学研究所王锋研究员改为拼音白文。) 编辑整理:董利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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