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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史春秋】“蜀身毒道”打牛坪

 漾濞彜乡文学园 2018-10-01

  打牛坪,云南大理漾濞县太平乡一小村子。

  看打牛坪,最好的地方莫过于离村半里外的老滇缅公路边。站在这里往下看,村子一览无余。放眼望去,打牛坪和太平其他村子并无二致。小河边,一片不大的缓坡,三三两两的核桃树东一丛西一丛扎根于缓坡上,核桃树下是修葺一新的农家小院,场院里的农用拖拉机依稀可见,鸡鸣狗吠之声隐隐可闻。核桃树与农家小院犹如一个节点,把一片一片的梯田连接在一起,绵延开去,十几户人家就这样零散的隐在核桃树与梯田间。

  准确地说,打牛坪的“梯田”并不是“田”,只不过没有“梯地”的叫法,否则应该叫“梯地”才对。那是前些年农村实施“坡改梯”项目留下的杰作。科学地看,把坡地开垦成阶梯状,更利于耕种。但山坡地虽然成了田的形状,却没有水,它依然是旱地,只不过是梯地,与传统的山地有了区别。

  在从坡地到梯地的变化过程中,打牛坪人才意识到,自己的村子是一个有故事的地方。虽然这些故事一直有人在讲,只不过打牛坪人从来没觉得这些故事与他们有关。直到“坡改梯”时,从坡地里挖出了大量的残砖断瓦、碑角乱石。这些残砖断瓦提醒着人们,这个普普通通的小村子,与太多的历史事件有关。

  如此,便意味着,打牛坪也是一个多灾多难的村子。

  相传,第一个与打牛坪有关的人是武侯诸葛亮。那时,打牛坪还是蛮荒之地,没有名字,没有先进的生产方式,只有刀耕火种、狩猎而食。在一个春天,孔明先生带着他的大军来到了这里。立春那天,诸葛丞相习惯性地早起查看村中“土人”的生产生活情况,有感于当地人刀耕火种生产方式的落后与艰辛,也为自己部队来年的粮草补给担忧,于是“命士兵教民鞭牛以代刀耕”——让人教当地人使牛耕地之法。《永昌府志》载:“相传武侯南征,值立春日,鞭土牛于此。”从此,“打牛坪”这个名字,就实实住在地落在了当地,一落就是上千年。

  稍微有些历史知识的人都知道,汉朝有个叫张骞的人去了趟西域,从此中国的版图上就标注了一条叫“丝绸之路”的商道。而另一条商道“蜀身毒道”没有被标注在大汉皇帝眼前的地图上,却早在西南商贾的脚下产生。当然,现在更多的人把它叫做古西南丝绸之路,或是博南古道。自从博南古道穿村而过那天起,就注定打牛坪的命运同古道连在了一起。如果说,在没有发生诸葛亮“鞭土牛”事件之前,打牛坪作为“蜀身毒道”上一个不起眼的村落未被世人记下的话,那在“打牛坪”这个名字呱呱坠地之后,就开始了它苦难的历程。

配图

  “蜀身毒道”承载着中原地区与周边古印度、波斯地区的物资交换的重任,是往来商贾的发财地、黄金路,事实上,往往也是他们的埋骨之地,家人的伤心之所。在商贾与盗匪、毒蛇猛兽的争斗中,商人一般都是受害者,同时受害的还有沿途村寨的百姓。可以说,在商道上,没有一个村寨没有被盗匪抢掠甚至血洗过。只不过,有些村子被灭了又生,有些村子被灭后便成了古籍里陌生的名词,永远留在了历史的深处。打牛坪,这个“蜀身毒道”上大理到永昌(今保山)的必经之地,来往商贾必宿之村,就在不断地被抢掠中声名远播,并且有幸地被保存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少年,官府终于发现了打牛坪的重要,先后在此建立了“打牛坪塘”“打牛坪驿”“打牛坪巡检司”……还建过“打牛坪台”。名字不一而同,不过有一个共同点:是政府的一级机构,正式派兵驻扎,或有官员在此留守。

  有了官兵作后盾,打牛坪人的生活应该稳定无虞才对,然而事实并非如此。不驻兵以前,打牛坪只是盗匪与商贾的战场,杀戮是零星的,百姓的损失也是零星的。驻兵以后,打牛坪就不时变成盗匪与官军的战场,每一次灾难都是大规模的,血腥的,甚至是灭顶之灾。特别是朝代更替之时、云南发生大的战乱事件时,打牛坪都不得不一次次在毁灭后重生。

  打牛坪人记忆犹新的灾难,发生在一百多年前的清朝后期。当时杜文秀起义在云南如火如荼,在大理建立政权。同治十一年,清军围攻大理,镇压起义军。当时还是地方总兵的杨玉科领兵从永昌方向沿博南古道赴大理参与对杜文秀起义军的围攻,他的部队一路遭起义军抵抗。到达打牛坪时,起义军在当地老百姓的支持下,抵抗甚是顽强,战斗异常惨烈,一个小村子阻挡了杨玉科几天时间。打牛坪村被攻破后,惨遭屠村。一时间,打牛坪人畜房屋无一幸免,真是血流成河,惨不忍睹。听附近老人说起,事后打牛坪无一间完好房屋,无一个活着的人。当天外出不在家而幸免于难的三两个人回家见此情景,亦远走他乡,再也没有回这个伤心之地。

  这次灭顶之灾后,官方再没有在此设立机构,打牛坪作为一个古道驿站的使命终结。

  几十年后,这里又是一个村子,战火、硝烟、断壁残垣被深深埋入地下。打牛坪俨然一个新兴的村庄。古道依然穿村而过,打牛坪的名字依然如旧。血腥的事,似乎从来没发生过。

  打牛坪的再一次变化,是抗战期间修筑滇缅公路时。本来沿博南古道一路修筑的公路,到了打牛坪附近时,没有像古道那样顺小河而下穿打牛坪而过,而是早早地拐了个弯,从村子背后的半坡西去。打牛坪人想要上公路,还得爬几百米的坡。

  到这里,打牛坪的故事告一段落。

  “坡改梯”使打牛坪的山地变成了梯地,本质上,这梯地与坡地并没有多少区别,照样种玉米,栽核桃。虽然产量提高了,打牛坪人也没觉得有何翻天覆地的变化,小河里的水照样向下游淌去,要出门还得往山坡爬几百米,到老滇缅公路,再乘车他去。坡改梯时从地里翻出的残砖断瓦,大多又被砌上了墙或是当作填石埋在了某家房屋的地基下面。偶尔留下一个半个有雕琢痕迹的石块,也成了车路的基石,露出半个头来,孤独地诉说着曾经的沧桑。

  站在老滇缅公路边上往下看,打牛坪依然是漾濞县众多小村庄中普通的一个,庭院稀梳、核桃隐映。

  但从老滇缅公路回来,我知道,此打牛坪,已非彼打牛坪。

(原标题:“蜀身毒道”打牛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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