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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读《周易》，至第十一卦“泰卦”。此卦为“天地交通之卦，小往大事之象”（李书有《一本书读懂<周易>》第55页）。彖曰：泰，小往大来，吉亨。则是天地交，而万物通也；上下交，而其志同也。内阳而外阴，内健而外顺，内君子而外小人，君子道长，小人道消也。泰卦，展示了在“泰”（通泰、大好）形势下，各种变化的可能性。 值得深思的是，泰卦的卦象是“下乾为天，上坤为地”。这就奇怪了，为什么乾和坤反常，皆不在本位上，反而“吉、亨”呢？ 须知，周易的思想本来就是辩证、变易、变通的，上卦坤本应在下而升为上，下卦乾本应在上而降为下，正是取其变动、相交之象也！交而变，变而通，通则泰，故此名曰《泰》。 不理解《周易》天道与人事通泰之理，便会静止的、孤立的、机械的看待一切，结果只能诸事不利。 在这一点上，中国传统“天人合一”智慧所融会贯通的战略思想，与西方“人定胜天”的战略思想就存在着巨大的差异，或者说，根本性的差异。 在西方思维方式下，战略的本质，可以一言以蔽之：从不确定性中寻找并拥抱确定性。根据逻辑起点的不同，又可分为两派：看重“确定性”一面的，可称为“战略规划”学派；而强调“不确定”一面的，可称为“战略行动”学派。两者在公司战略管理实践中的最终归宿是一致的，即行为过程的“可控制”。 在一个动荡不安的世界里，科技革命给市场带来了巨大变化和诸多杂音，企业时刻面临着层出不穷、生死攸关、不可避免的窘境，于是有一种声音呼吁：回归商业的本质，回归战略的本质。如前所言，这个所谓的“回归”，毋宁是重新又躲进“确定性”的壳里去。反正，信仰不倒——过程好，结果一定好！ 过程-结果，是典型的结构观念。在战略管理发展史上，可谓“经典范式”。钱德勒（A. D. Chandler）在其巨著《战略与结构》中，引入了公司与其环境之间关系的观念，钱氏的研究，建立在历史分析的基础上，以环境、外部战略因素，和内部“结构”之间的相互联系为基本假设，成为了规划学派的重要理论来源。耳熟能详的迈克尔·波特竞争战略框架，便发端于此。什么PEST、“五力模型”、“价值链”、“三大战略”、“波士顿矩阵”……都是在建立在“确定性”基石上的细化、增熵。而且，由于结构方法的清晰度，可操作性，其思想也启迪了产业经济学中的S-C-P理论和品牌营销中的“定位”理论。（AL·里斯、特劳特）时至今日，这一套概念体系，成为了商业实践和MBA教学的普适话语。因为，基于结构分析的战略，可教、可学、可用（模仿）。以至于SWOT分析，成为企业报告和客户提案中最入门最常见的工具，略微高逼格一点的公司都不好意思用了，宁可换个说法，或搞得复杂一点儿。 VUCA时代（Volatility易变性，Uncertainty不确定性，Complexity复杂性，Ambiguity模糊性），非线性变化和偶发事件逐步上升，于是，在大数据观念下，战略响应，甚至战略机会主义应运而生。战略机会主义把战略视为一种行动，侧重强调的是战略环境的动态性和复杂性，所持的工具是概率论。其实，它们也在追求“确定性”，不过是在概率意义上的确定性。该理论假设了“正在逐渐降低的可预见性”，（安索夫《战略管理》），通过对环境状态的动荡性（半径、频率、振幅等）进行测算、权衡，从而确定战略投资-回报的临界变量，并在行动性上提升具有高度灵活性和适应性的所谓战略推力。在具体操作层面上，战略机会主义的关键是，要求领导者对新趋势的早期迹象体察入微，关注“微弱信号”——即那些有可能改变整个行业未来的信号，包括客户中断、技术中断、出现非传统竞争者和新的分销渠道等；从中推断出人口、技术、顾客偏好及需求、经济、环境、监管和政治力量各方面将发生的重大改变。 维贾伊·戈文达拉扬（VijayGovindarajan），战略机会主义（Planned opportunism）的提出者，在2016年《哈佛商业评论》上的一篇文章中提出，一个好的流程必须触及以下问题：
——实际上，又回到了“战略规划”学派的老路上。 当然还是彼得·德鲁克深谙智慧，他是一个哲学教授。德鲁克认为：“战略规划并不是消除风险的企图，它甚至也不是一种使风险最小化的企图。”相反，“降低不确定”的企图，只能导致不合理的和无限的风险，甚至造成灾难。商业活动的本质，就是承担风险。弗兰克·奈特（Frank Hyneman Knight）——芝加哥学派创始人，在他的成名作《风险、不确定性与利润》中，风险与不确定性做出定义。他主张，风险，是能被计算概率与期望值的不确定性；而不能被预先计算与评估的风险，则是不确定性。利润，来自不确定性！贝姆-巴威克定律（Boehm-Bawerk's Law）更进一步地认为——现有的经济手段只有通过更大的不确定性，即更大的风险，才能提供更大的经济成果。 《周易》正是揭示了这一深刻道理，预见了风险和不确定性的恒常与变异，因此，它要求我们无论面对兴盛或危机，都应泰然处之，持守中道，以光大也！ “泰卦”的下一卦，亦即覆卦，是“否卦”。否卦，坤下乾上，看似完美，实则天地不交，阴阳闭塞，只能得到“否闭”的结局。 一卦之内，亦有变动。“泰卦”的第六爻，“上六，城复于隍，勿用师；自邑告命，贞吝。”，所以者何？由治转乱，泰极而否了。 总之，《周易》是兴象之源，是思维之则，“简易、变易、不易”（郑玄名曰“三易”），如同“泰卦”的卦象所示，宁可不要企图追求一个尽善尽美的战略，世界上不存在完美无缺的战略，再好的战略也和风险相连，也与变化相伴。一个刻意规避风险的战略，往往是一个低劣的战略，一个一事无成的战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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