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拟岘台是历史名胜，在抚州城东文昌桥上游，距离汤显祖的故里芝山和新居玉茗堂都很近，拟岘台不可能没有汤显祖的登临；汤显祖是诗文大家，几乎咏遍了临川山山水水，汤显祖的诗文中也不可能少了拟岘台的篇章。 汤显祖总共留下了五首拟岘台诗，其中有四首是一组组诗，组诗题为：秋初拟岘台送袁沧孺明府丞郡金华四首有序。透过这组诗歌，我们可以了解到汤显祖和袁世振一段珍贵的友谊。 袁世振，字抑之，湖北蕲州(今湖北蕲春县)人，明万历二十六年（1598）进士。第二年，袁世振上任临川知县，而且一干就是六年（1599—1606）。就在袁世振高中进士的那一年，老进士汤显祖却弃官归里。汤显祖为人正直，洁身自好，蔑视权贵。年轻时，谢绝首辅张居正的结纳，屡次落第，直到张死后次年，才考中进士。步入仕途后，又婉拒朝中执政大臣的拉拢，外放南京冷衙门任闲职；因抨击朝政，被贬到遥远的广东徐闻担任无品级的典史；后调到偏僻贫穷的浙江遂昌任知县。1598年，干脆辞官归隐临川。归隐临川后，汤显祖心灵孤单而寂寞，曾感慨“久无同和者”。幸好，新来的袁知县“兼孔释之道术”，“时时过玉茗”，与徘徊在儒、释、道之间的汤显祖谈文论禅，两人有许多共同语言。 袁世振“喜作佛事”，得到了汤显祖的热情鼓励。袁世振引导僧俗两界光大了古永安寺——增加了寺田，添置了佛经，延请禅宗大师达观的弟子水月、长干寺僧人大初等前来宣讲佛法，“听者千余人”。汤显祖撰写了《临川县古永安寺复寺田记》，颂扬袁世振的功德，他赞叹：“此固我侯之福田也！”他感叹：“道之丧世也久矣！”他评论：“侯所为存寺者，或不在田而在道。”袁世振还帮广寿寺追回田产，当袁离任后，汤显祖还在《临川县新置学田记》中念念不忘：“而广寿之田至若干顷。中颇侈，削去十一二。前袁侯复之，予为记其事……” 不仅如此，袁世振身为一县之长，还亲自宣讲佛法，“现宰官而说法，荫国土以流慈”，汤显祖让自己第三子开远也参加听讲，“乃至小儿开远，都归大德含弘，容快睹于天人，许受参于童子”。汤开远（1588—1640）与袁世振结下善缘，深受袁世振“特知”。袁世振到临川就任知县时，汤开远仅12岁，离任时，汤开远也才18岁。袁世振的确有知人之明，汤开远后于万历四十三年（1615）中举；崇祯五年（1632）任河南府推官；崇祯十年（1637）升按察佥事，监安、庐二郡军；因“治行卓异”，获巡抚史可法推荐，升按察副使，继续监军；崇祯十三年（1640），拟提拔为河南巡抚，因积劳成疾，未及到任就病逝。 汤显祖与袁世振经常诗酒唱和。每逢袁有重大政治活动，汤显祖必赋诗相赠。明朝制度，每隔三年（以辰、戌、丑、未年）对地方官进行一次考察。万历二十九年（1601）为辛丑年，头年冬，袁世振为接受考察做准备工作，汤显祖作《赠袁明府奏计二十二韵》。万历三十三年（1605）初秋，袁世振升任金华府同知，汤显祖在拟岘台为袁饯行。拟岘台为江南名楼，曾经是抚州第一胜景，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曾巩写有《拟岘台记》，王安石、陆游作过拟岘台诗，南宋人曾丰有诗云：“占断江西景，临川拟岘台”。席上，觥筹交错，汤显祖即兴赋诗四首： 秋初拟岘台送袁沧孺明府丞郡金华四首有序[1] 故令长洲蒋公[2]，迁此丞出宪蕲州[3]。袁公，蕲人也，三儿开远最受特知，兹行一县人为公不慊，而星壤邻近，足慰慕思。且公于黄梅路熟，当不以世味作渴想也。把酒歌骊，遂成长律。 造次金华似蒋侯，居然节镇在蕲州。 儿童旧叹吴门屈，父老新遮楚泽留[4]。 突兀风云谁失马，踯躅岁月总全牛。 当歌笑折陶家柳[5]，得傍甘棠记旧游[6]。 大府年年缺守来[7]，专城一一寄长才[8]。 歌纡激楚风流尽，泪拥题舆问道回。 宝婺星牛连紫气[9]，乡心道意久黄梅。 看君似厌兰阴酒[10]，为尽临川水一杯。 金华风物似吴兴[11]，幽意何当此郡丞。 别驾路随秋月引，岘台人念汉江澄[12]。 苍兼欲尽重临水，流水初归一饮冰。 八咏楼空青史在，一时云梦气凭陵[13]。 帐饮倾城就碧沙，新瞻郎位佐金华。 千旌晓驻蛟龙色，稚子春深桃李花。 江楚风云连上国[14]，公侯门第作通家。 秋光欲问骑羊子[15]，水墅山桥一放衙[16]。 【注释】 [1]选自《玉茗堂全集》卷十七。 袁沧孺，名世振，字抑之，号沧孺，蕲州(今湖北蕲春)人，明代理财家。明代万历二十七年（1599）起任临川知县。著有《盐法纲册》十六卷。 [2]蒋公，指蒋梦龙，字子徵，号鲁山，直隶苏州府长洲（今江苏苏州）人，曾为临川令，因邑被寇掳掠，加意抚循，条陈均役之法。明代万历年间曾任抚州知府。 [3]蕲州，今湖北蕲春县。 [4]古楚地有云梦等七泽，后以楚泽泛指楚地或楚地的湖泽。 [5]陶家柳，指柳树。典故出自陶潜《五柳先生传》：“先生不知何许人也，亦不详其姓字。宅边有五柳树，因以为号焉。”五柳先生乃陶潜之自况，后世因以“陶家柳”指柳树。 [6]甘棠，典故出自《诗经·国风·甘棠》：“蔽芾甘棠，勿翦勿伐，召伯所茇。蔽芾甘棠，勿翦勿败，召伯所憩。蔽芾甘棠，勿翦勿拜，召伯所说。” [7]大府，这里指抚州府。 [8]长才，指优秀的人才。 [9]宝婺，即婺女星。常借指女神。唐代王勃《梓州郪县兜率寺浮图碑》：“仙娥去月，旅方镜而忘归；宝婺辞星，攀圆璫而未返。”唐代李商隐《七夕偶题》诗：“宝婺摇珠佩，常娥照玉轮。”星牛，即牛郎星。 [10]兰阴酒，贺兰山和阴山一带出产的酒。此处泛指边塞之酒。 [11]金华、吴兴都是地名。 [12]饮冰，《庄子》：“今吾朝受命而夕饮冰”。 [13]凭陵，也做凭凌，逾越的意思。 [14]春秋时，相对吴楚，以中原诸侯为上国。 [15]骑羊子，《史记·匈奴列传》：“（匈奴）儿能骑羊，引弓射鸟鼠”，这里或指北方的少数民族。 [16]放衙：属吏早晚参谒主司，听候差遣谓之衙参。退衙谓之“放衙”。苏轼《入峡》诗：“放衙鸣晚鼓，留客荐霜柑。” 汤显祖将袁世振与“故令长洲蒋公”类比。“蒋公”，指蒋梦龙，直隶苏州府长洲人，嘉靖四十四年（1565）进士，曾任临川知县，后历任金华府同知、南京刑部郎中、湖广按察司佥事，官至浙江参议。蒋、袁都是由临川知县升任金华府同知。蒋后来曾到湖广为官，到蕲州办过事，而袁恰恰是蕲州人。 府同知为知府的佐官。对于袁世振异地升迁“郡丞”，临川“一县人为公不慊”——全县人都觉得不满意，而抚州“大府年年缺守来，专城一一寄长才”，他们多么希望袁世振能留在本地任太守（知府）啊！ 《甘棠》是《诗经》中的一首古诗。汤显祖用“甘棠”这个典故，赞扬袁世振在临川的德政。 或许是因为汤显祖的勉励，袁世振后来屡次升迁，成为明末理财家、两淮盐政功臣。 袁世振与临川文化颇为有缘，袁世振后来还结识了旴江医学重要医家，有着“医林状元”之称的龚廷贤，并为龚廷贤作传。 此外，汤显祖还有一首拟岘台诗，题为“桥断台欹有怀居张二守”：居公时有岘山情，张老题桥恨不成。自有青山何必尔，不妨春水涨人行。 居，指居守，万历九年任抚州知府，修拟岘台，应该是小规模补修。张，指张试，万历年间任抚州知府时，修文昌桥。这两人在抚州任上都颇有政绩。汤显祖眼看着文昌桥毁、拟岘台倾的现状，以怀念居张二贤守为由头，实际表达了对民生的关切，以及渴望有贤守主持修桥葺台的愿望。在汤显祖生活的年代，拟岘台上一次大型重修是嘉靖二十五年（1546），半个世纪过去了，拟岘台损毁严重可想而知，可惜终汤翁一生，都没有看到拟岘台重修。文昌桥倒是很快就重修了，在临川十七都（今临川展坪）马寡妇捐资帮助下，知府苏宇庶主持重修了文昌桥，为此汤显祖欣然提笔写下了《新成文昌桥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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