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什么不信中医（药）

几年前，我的好朋友李笑来在他的博客上写了一篇反中医的文章，我在和他聊天的时候他说，“天天有人在我博客上留言，逻辑太特么乱，干脆写一篇文章放那儿，省得一个一个解释。”几年以后，微博已经成为了大家更愿意获得信息的渠道，但更为简单的140个字更容易被人误解，或者说难以阐述清楚一些问题。于是，每次我在微博谈论到中医和中药的问题，总会有各种重复的问题出现，所以，我干脆也学习笑来，把一些事儿用文章写清楚，以后再有类似的问题出现，就可以不解释了。说实话，我知道这是徒劳的，因为笑来在过去几年中，依然在为同样的问题苦恼，只不过问题不全是中医药，还有比特币。但是，聊胜于无。

我在上大学以前，对于中医药几乎没什么主观态度，跟现在的很多人一样，无所谓相信，也无所谓不信。我自己也吃过不少中药（中成药），即便我母亲自己其实是个研究传染病的医生。小的时候，因为父亲对中国文化的喜爱，以至于我也跟着读了不少中国传统文化的书籍，包括《易经》，那些所谓阴阳五行八卦的东西，我懂的好像还比很多人多那么一点。又因为母亲是医生，我自己其实又非常希望将来能做一名医生（但是后来因为各种原因搞了IT），所以也明目张胆地读了不少医学的书籍，其中也包括中国传统医学的典籍。当时，我也觉得所谓的“老中医”是一类非常让人尊敬的群体，似乎，正是因为他们的存在，中国人才得以延续数千年，而我等族类，也必须依赖他们，才能活的更长久。 然而，当我反复读过了鲁迅、陈寅恪、梁启超这些人的书以后，我发现他们对中医呲之以鼻，最初我觉得是一种对传统的整体对抗，直到大学时代，我的逻辑体系慢慢成熟。

和很多人不一样，我对中医中药的怀疑，既不是出于我看到了方舟子的文章，也不是因为我周围有了罗永浩、李笑来、陈虎平这样的朋友，而是当一种科学的价值观在成长过程中逐渐建立的时候，我自己能够理性地看待这些问题。尤其是，当基因理论、科学哲学的英文书籍开始深入到我的生活时，我更肯定了自己的想法是合理的。 有的人说，你又不是学医学的，凭什么说中医不好？从逻辑的角度来看，这种说法荒谬而无知。应用和评价是两个不同层面的事情，我不是学医的，所以我不能去行医，给人治病，这是应用层面的；但是我可以评价，而且，我只从逻辑角度进行评价。就像我们并不是专业学表演的，但是我们仍然可以大肆评价某个演员演得好不好，像不像是一个道理。类似的，黄健翔先生是足球评论员，但是他并不是足球运动员出身。

中医（药）会有什么问题呢？我们先从时间上来做个比较。首先，中医这个词其实是不严谨的，我们换个说法，叫做中国传统医学（Chinese Traditional Medicion)，相对的“西医”，我们叫做现代医学（Modern Medicine），请注意，不是“中国现代医学”，也不是“美国现代医学”，科学是没有国界的。那么，其他国家有没有传统医学的呢？当然有，要不然其他国家人民的祖先是怎么治病的呢？你们一定听说过一个人，叫做希波克拉底，所有学临床医学的人都会背一段叫做“希波克拉底誓言”的东东，这哥们儿是古希腊人，大概生活在公元前400多年到300多年间，对应到中国大概是在战国时代，那个时候中国开始有了《黄帝内经》的早期积累，而现在大家能看到的《黄帝内经》应该是南北朝时代的版本。希波克拉底的基本观点是神马呢？学过GRE的同学应该知道，叫做体液学说，也就是传说中的血液、粘液、黄胆汁、黑胆汁决定了人的气质。对应到中国，那个时候的认知水平是不是也差不多啊？（脑子里想想什么血液变成乳汁啊，脑髓变成鼻涕啊）后来，古罗马还有个医生叫盖伦，大概比希波克拉底晚个500年左右，还把希波克拉底的理论进行了系统研究和阐述。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定义一下，希波克拉底那个时候的医学，叫做“西方传统医学”啊？我们思考一个问题，现在还有人会认为希波克拉底的理论能用于临床实践么？我估计如果有医生真敢在美国的医院按照这个搞，美国人得把他送到精神病院吧。可是，这依然没有影响到医学专家们对希波克拉底这位祖师爷的尊敬（还背他老人家的誓言呢），这是神马呢？这叫文化传承。每次一说中医，粉丝儿们总是上来就一套“中国文化博大精深”，古希腊文化不是和中国文化齐名的么？既然是文化，咱们尊敬，放到博物馆让大家观赏、敬仰多好呢？可是，真没见哪个中医来背个“张仲景誓言”的呢，从中医学院出来的，别说，背的还是“希波克拉底誓言”呢。欺师灭祖。

之所以讲这个历史，是让大家思考一个逻辑：如果说，西方传统医学经过多年的发展（包括但不限于去粗取精、去伪存真），逐渐演变出了大家口中的“西医”，也就是“西方现代医学”，那么，中国人要想保卫自己的文化遗产，是不是也要搞出“中国现代医学”才合适呢？可是，中国现代医学在哪里？哦，在西医，对吧？如果这个逻辑还看不懂，我们再想一个：如果说，A疾病在过去被传统医学能治好，那么在现在是不是一定也可以治好啊？即便不发明新的治疗手段，老方法直接用也可以啊。那么，如果提出了新的方法，是不是新方法肯定是更优的啊？否则为啥大家要用新方法呢？直接用老方法就行了嘛。唯一的解释就是，我们已经证明了，老方法不如新方法，所以，新方法是更好的选择。于是，我们可以思考：是否存在某一种疾病，传统医学比现代医学更有优势？如果这个回答是肯定的，那么就是医学界的一群蠢货，研究了半天整出一个方法来，推广之后发现，比传统的方法更糟糕。尼玛，真的有这样的蠢货么？

有人说，老杜你是男人，你可知道，女生每个月总有几天，会疼啊，死去活来啊，要命啊。“我的某某同学就是中医给治好的”还有月经不调，生不出孩子的，癌症西医没治了，中医治好了的。这些不是传统医学的优势所在么？好吧，那我们来看看，如何证明一种方法有效。某个人生病了，这是初始状态，经历了诊断、治疗等等一系列过程，最后好了，这是终结状态。那么，从初始状态到终结状态，中间的影响因素有多少？诊断是否正确有木有？药物是否对症有木有？护理是否得当有木有？自身抵抗力有木有？心情有木有？好了，那么我要证明A和B两种治疗手段谁是更有效的，应该怎么做？实验吧？怎么实验？是不是得让所有其他条件都一样，只是我们要证明的手段上有差异，最后看结果啊？比如说，把两个条件完全相同的病人，放到完全一样的环境中，给予几乎相同的情感关爱和心理关怀，只是诊疗手段不一样（其实药也是这样做检测的），甚至，病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属于A组还是B组。如果是检测药物效果，医生也不会知道自己给病人的是哪种药物，最后通过客观实验数据来检验哪个有效。好残忍，好理性，好客观。逻辑就是如此，未排除他因的个案是不能证明任何事情的，得有一定的样本量，还的是双盲的测试。

难道，我泱泱大国，就没有人去对我大国医做过这样的实验么？傻瓜，做了，还做了不少，要不然你以为国家发展中医药事业的大笔经费都买西瓜吃了么？可是，实验结果……无一例外，和现代医学诊疗手段比，输的体无完肤。 在这里，我不得不再转到中药的话题上，一种药物是否有效，是否有副作用，有多大的副作用，是不是也要用类似的方法来做检测呢？否则，吃药的人怎么知道，到底是我自己身体好扛过去了，还是这种药必须要吃？我们在市面上买到的所有现代医学药品，从开发到上市都要经历这样的过程，而不幸的是，中成药到今天为止，“副作用”和“禁忌症”上，仍然是“尚不明确”。大家知道一个简单的道理，就是药物是会产生相互作用的，所以医生开药的时候，都会告诉你，A药和B药不能同时吃，或者要间隔多少时间，这些都是建立在要了解药品的副作用、药代动力学、禁忌症等前提下的，当这些东西都不了解的时候，你知道你今天吃的中成药会和哪种食物或者药品构成了“十八反”啊？号称木有副作用的中药，导致了多少中草药肾病的患者？导致了多少肝脏衰竭的患者？导致了多少药物中毒的患者？你们知道么？

又有人出来告诉我，老杜，那是因为你木有遇到好的中医，那都是写骗子毁了我大国医的名誉。 好吧，那我就要问问大家，你如何判断一个中医是否“好”？仔细想想你会发现，恐怕除了“经验”和“口碑”这种非常主观性的概念，大家不会找到任何客观标准吧？这就是我认为中医是“非科学”（注意，连伪科学都不是）的原因。现代医学建立了一套科学的、逻辑上自洽的标准，对于疾病，可以提供类似“指南”或者“诊疗手册”这样的标准让医生去遵循，这一方面降低了错误的可能，一方面也实现了自我纠错的功能。科学并非万能（第二次了），现代医学也肯定会有疏漏（比如一种疾病存在学术界的很多争论），而科学体系保证了它会不断进步和改良，以找到当前最优的解决方案。所以，不是遇到或者不遇到好的中医的问题，而是我们根本无法定义什么叫“好”。鲁迅先生曾经说过，中医是有意无意的骗子。在我看来，有意的骗子不如无意的骗子可怕，前者，是无耻；后者，是无知。

类似的，当我每次在微博上转发某种中成药导致了大量副作用而被药品监管部门查处的时候，都有人会问，“我怎么选择靠谱的中药啊？”我的建议永远是：直接拒绝所有中药（中成药）就对了。这不是偏执，或者片面，而是我真的不知道，评价它靠谱的标准是什么。如果说，治好病是标准，那副作用怎么算？如果说，药物的临床实验是标准，那中药和中成药都没有数据。最近十多年，我一直坚持在看病的时候拒绝所有中药和中成药，包括去年查出甲状腺癌，手术后依然只服用最基本的甲状腺素，而拒绝了所有中成药。到目前位置，一切正常。

还有一些更偏离逻辑的方向的言论，在此我也一一作答。

1.西药就没有副作用么？西药就不会吃死人么？-- 有！并且我们知道是什么。会！吃错了，吃过量了，药物过敏了，药物没有研究出来的副作用导致了都可能，关键是，现代医学和药学有纠错能力。

2. 你是不是受过中药的戕害，所以这么反中医？--- 很幸运，到目前为止还木有，只是不知道小时候有没有吃过含有马兜铃酸的药物，如果吃过，自求多福。

3. 科学可以解决一切问题么？唯科学论不也是迷信么？-- 不可以（第三遍了），科学只解决当下，不解决未来的问题。

4. 我家里有人相信中医，怎么办？-- 我也没啥办法，生活是自己的选择，谁都没有办法去强制别人。

5. 你是不是陷入了自己的逻辑圈子而不能自拔？-- 不是，因为逻辑是全球通用，不是我的逻辑或者别人的逻辑，如果你给我一个合理逻辑，也能说服我。

6. 怎么解释上火？肾虚？经络？-- 你该问中医。现代医学已经没有这些概念，就像大家现在不会说“粘液型”的人应该如何治疗一样。

7. 为什么不能包容一点，这也是祖国文化啊。-- 我包容啊，文化进入博物馆，不要来解决生命问题。

8. 中医存在了几千年，自然有存在的道理啊，你怎么解释。-- 存在几千年的东西多了，跳大神也存在了几千年，你们都误解了“存在即合理”的含义，这句话是说，存在的东西，它的存在本身是有道理的，但是并没说这个东西是有道理的。没文化很可怕。

9. 傻逼！-- 呵呵。说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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