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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七 又值采菱时

 高山仙人掌 2018-10-06

 


朋友圈里,一女友晒了两张密密匝匝的菱秧图片。我猛然想起,哦,又到七月七,该是采菱时啦。我咂摸着嘴,想起我已经很多年没尝过菱角的味道了,更别提采摘了。幻想着儿时的味道,脆甜可口,仿佛时光倒流,回到了三十多年前。


 老家村子背后有一湖泊,它是鄱阳湖的一个支流——新妙湖。

湖水北面直通苏山乡、徐埠镇;南面直达多宝乡汇入浩渺的鄱阳湖;东边与汪墩、七角、北山、大树乡相通,流入县城鄱阳湖;西面与左里镇隔湖相望。水面不大不小,呈长条形,犹如嫦娥舒展的广袖。

对岸,有一围堤,形如一个河蚌张开的壳,故叫蚌壳围堤。围堤里种植了水稻,碧绿盈盈。堤岸边长满垂柳,长软的枝条,袅袅下垂,柔弱如丝,随风飘舞,依依拂水,泛起圈圈涟漪。

此岸,一望无际的湖洲上,碧绿的地毯,一直平铺至天边,与蓝天白云相接。牛儿悠闲地吃着草;一会又到水里洗洗澡;一会儿头对头,角碰角,嬉戏打闹;最顽皮是小牛犊,一眨眼跑得没了踪影,任凭母牛“哞——哞——”地叫唤,好久,又不知突然从哪里冒了出来,一头钻进母亲的肚皮下咕咚咕咚痛快吮吸一通。

放牛娃们忘牛地玩着:下棋,玩扑克,钻草根吃,翻跟斗,打滚,摔跤,游泳……

突然,不知谁在惊喊“牛过河了,牛过河了……”大家猛然抬头,发现对岸的围堤上已然是三三两两了。那些吃饱了喝足了的牛,对彼岸充满了好奇,早就想去探究探究,只是慑于平时的警告:“牛勿渡河,牛勿渡河,渡河鞭死!”但只要有一头胆儿大的领头,后面就三三两两的跟了去。

 大家赶紧去赶牛,否则,牛吃了禾苗,回到家,人人头上要长角屁股上要开花的。于是,有划小渡船的,有的干脆泅过去。柳条鞭、小石子、土块……对牛一阵狂轰烂炸,牛群仓皇逃回。

牛回来了,人却恋上了荫凉浓蔽的柳堤了:捉迷藏,编柳帽,游击战……

眼看日已西沉了,牛在领头牛的带领下已自觉回家了,放牛娃们才恋恋不舍地泅回来,沐着美丽的彩霞唱着歌儿回到家,当然大多情况下是骑在牛背上,像沙漠中的驼队一样回到家。

湖面上漂浮着一大片一大片的野菱秧,相接无垠。野菱叶柄膨大的海绵质气囊,尽力把菱叶托出水面,莹莹的小白花,星星点点的,散落在菱叶丛中。小鱼儿成群结队地在菱叶下穿梭。放牛娃们也常常到浅滩中嬉戏,用网兜捞起小鱼小虾,把它们作为盘中的美味。 

“天河对屋角,家家咬菱角”;“七月七,撩菱秧”。农历七月,初秋时节,水面下长着棱角尖尖的菱角成熟了,“双抢”也基本结束了。村里的姑娘们抬着椭圆形的大木桶,说说笑笑去采菱。我挎着竹篮,提着小蛤蟆凳兴高采列地跟着姐姐去。


“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我小时候,采过莲,也采过菱。采莲是一种乐趣,但我认为采菱之趣,绝不亚于采莲。

白居易《看采菱》:“菱池如镜净无波,白点花稀青角多,时唱一声新水调,漫人道是采菱歌。”

梁武帝萧衍《江南弄》七首曲辞《采菱曲》:“江南稚女珠腕绳。金翠摇首红颜兴。桂棹容与歌采菱。歌采菱。心未怡。翳罗袖。望所思。”

江淹笔下是:“河北棹歌之姝,江南采菱之女,春水厉兮楫潺湲,秋风驶兮舟容与。”

 唐诗人王建则是:“水面细风生,菱歌慢慢声。”

 白居易的《看采菱》,梁武帝萧衍的《采菱曲》,江淹、王建二者笔下采菱歌,都无不描绘出了采菱是多么愉悦欢快之趣事。

姐姐将菱桶轻轻放进水里,拉着木桶让我先站到桶里,木桶晃晃悠悠的。蹲下身子,我和姐姐并排坐在小凳子上,将一大一小竹篮放在身后。划到菱秧边上,左手提起菱秧,右手采摘菱角。嫩菱角在上层,有的如嫩姜的淡红,有的碧绿,肚脐胀鼓鼓的,菱角上有绒毛样的细丝丝,将其先摘下,放于小竹篮里;老菱角在下层,呈暗绿色,摘下放于大竹篮里。由于菱秧的根系十分茂盛,又与其他的菱根相缠连,一提起菱秧,好像水里谁把它往下拉,不愿让它上来,老过头的菱角,稍受一绊就会掉下来,纷纷落入水中,慢慢悠悠地沉到水底。来年,它又会长出新的菱秧来,这样,就会生生不息,年年可采菱。

 姐姐把采过菱的菱秧往水里一按,再用手往后一推,菱桶就向前半步。我也学着姐姐一按一推,如此反复,菱桶像醉汉一样,左摇右摆,迂迂回回地前进。

湖面上,微风习习,波光粼粼;白鹭翔集,野鸭嬉戏;人面绿菱,交相辉映;欢声笑语,菱歌曼妙……此景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看啊!
        
姑娘们一排采摘过去,到了尽头,一只手连划几下,菱桶便掉过头来,重新采摘一排。菱角采过后,湖面的菱秧狼藉一片,有的翻过来了,有的搁叠在一起。然而,只要过一夜,它们就会自动地摆平摆正,整整齐齐排好队,第二天,湖面上仍是碧绿一片。菱秧重又开花结菱角,过不了几天,便又可以采摘菱角了。

一来一去地采了一个来回,大家的竹篮都盛满了,姐妹们一路欢笑一路歌地回家。

一到家里,母亲架上柴火,将老的菱角倒入锅里,加水没过,盖上锅盖,大火蒸煮。嫩菱生吃,剥开碧绿的外壳,果肉洁白如玉,晶莹剔透,入口清甜脆甘,唇齿生津,美不可言。等我们海吃了一通,锅里的水烧干了,菱角就煮熟了。锅盖一揭,一股清香扑鼻而来。菱角由暗绿色变成了黑乎乎的,但一咬开,洁白如雪,粉甜清香。

左邻右舍中,家里姑娘已出嫁了的,或姑娘还小的,或这次没采菱角的,母亲忙着用葫芦瓢东家一瓢,西家一瓢地送去。下回,他们有什么新鲜物,也会送上一碗给我家。你来我往,邻俚和睦。

冬天,湖水退去,干裂的湖床上撒满了黑黑的散落的老菱角。姑娘们又三五成群挎上竹篮去捡拾菱角,我又跟着姐姐去。


(回家到,我走路一蹶一蹶,母亲脱下我脚上破旧的解放鞋一看,双脚掌上密密麻麻地全是小黑点。于是,父亲将我趴着摁在他的大腿上,哥哥姐姐一人抓着我的一条腿,母亲点上一盏煤油灯,找来一根纳鞋底的针,针尖烧红,将小黑点菱角刺一个一个地挑掉,我疼得鬼哭狼嚎。)
         
母亲将菱角淘洗掉泥沙,晒干,放于队臼(很多人不知队臼是何物吧?我也说不清,请看图片)里舂掉菱角的棱角,用筛子一筛,筛出细屑物,然后用沙子炒熟,再用筛子滤掉沙子。吃一粒,香酥满口,妙不可言哪!

这么多年了,我依然清晰地记得童年采菱角的那些趣事,虽然微不足道,但足够美好,抹不掉也忘不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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