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读【红楼梦】妙想贾瑞和尤三姐

作者 袁春波

且说贾瑞落入王熙凤的局子，挨冻，受淋，连番的勒索，难断的相思，不消三五回折腾，撇下哭得死去活来的代儒夫妇，由两个夜叉牵搡着，来到奈何桥边。

想着祖父祖母指星望月的期待，想到自己寒窗苦读的辛勤，心内窝窝囊囊，憋憋屈屈，不觉悲从中来，起先抽抽答答，进而大放悲声。两个夜叉饶是凶神恶煞，见惯人间死别，也未曾想有此番情景，面面相觑，手足无措。

正在两难之际，一女子飞步走来，亦有两夜叉紧随其后。两三分钟光景，便赶了上来。

那两夜叉见状，先自嗤笑起来：“你这位书生，死了死了，干干脆脆，何必啰里啰嗦，更受折辱。真是枉为须眉，圣贤书是白读了，二十多年的饭也白吃了。看看我们带回的这位女子，刀剁水洗，哪用费半点嘴皮。”

千古艰难唯一死，贾瑞不料竟有这般无生之留恋之人，不免掉转头仔细打量一番。原来人间绝色女子，不止自个梦萦魂牵的王熙凤一个。似这般无病没灾的女子，不知何以弃决红尘。这一好奇，止住了悲声。

阎王慈悲，新近于奈何桥边设一亭子，唤作竹里馆，供熙来攘往奔走阴阳两界的役卒歇脚，也为纠正冤假命案增设一道关卡。虽然掌握生杀予夺的大权，焉敢草菅人命。

贾瑞并那女子一行进了竹里馆。厮见礼毕，互道经历。方知她是尤三姐，与贾府也有渊源，并且还是由熙凤老公二爷贾琏保的媒，结识柳湘莲，因湘莲疑其贞洁，不愿做剩王八，遂横剑自刎，落下如此冤孽。

三姐道：“你这等死去，诚为可悲。读圣贤书，倘不能行，又有何用。要知当仁不让，舍生取义，与你的死无半点瓜割。竟为一不能爱、不值得爱之狠毒女子，痴情死去，置年迈长者于不顾。况且既知圈套，何苦还钻。再者，看你眉目纯正，断非贾珍、贾蓉那等蝇营狗苟寡廉鲜耻之徒，生命可以卑微却不可以猥琐。如此就死，我为君子不值，君且三思？”

贾瑞生在诗书之家，幼承苛严之教，何曾有人如此劝导，何况是纯美女子柔语温说，少不得唯唯连声。于是冷静下来，前尘往事，一一反思，不觉无限挂念起祖父母来。对三姐感激莫名，因代为之思。

“我是所遇非人，落得这步田地。你呢，是身处非地，怨不得冷二郎。那东府，除却两个狮子，连猫儿狗儿都不干净，谁人不知，那岂是你呆的地方。虽然富足，那里的日子，断不及村姑村妇。”

人之痴情负气而死，常常只在一念之间。一旦置身局外，旁观详察，一通百通。是以贾瑞、三姐再无向死之心，而平添惺惺相惜之意。

四夜叉见状，悄然离去。此时风移竹动，星莹月白，二人于竹里馆中四顾，唯见一幅匾额，竹里馆主手书四字：回头是岸。

于是二人携手，重返红尘。因为懂得，所以慈悲。再看看繁华世界，滚滚红尘，花鸟虫鱼，竹篱茅舍，草木山川，无不可爱。

【注】：经典，常读常新，读“处处都是慈悲，处处都是觉悟”的《红楼梦》，对贾瑞、尤三姐、晴雯甚至赵姨娘、贾环等卑微人生同样有悲悯。人可以卑微，不可以卑劣，所以胡想乱搭，为贾瑞、尤三姐设想一条出路。即是错会曹公本意，自问出于悲悯，也无不可。